我们学校厕所的门板,简直就是个地下情报集散中心,各种污言秽语、表白暗号、八卦谜题层层叠叠。
但那天下午,当我看清陈金良正在女厕所最里面那个隔间门板上刻什么的时候,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翻搅。
不是常见的粗口,而是极其下流、针对隔壁班一个女生的具体描绘,字迹歪斜,透着股刻骨的恶意。
我下意识想退出去,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是校工老张头,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
他没看我,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陈金良的后背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陈金良那件廉价校服t恤的背面。
那里,赫然印着一个乌黑的手印,五指张开,边缘模糊,像是沾满了油污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但又不像是无意蹭上去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陈金良刻完最后一下,心满意足地啐了一口,晃着肩膀走了,根本没注意到我们。
老张头这才缓缓转过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灰色。
他压低了声音,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后生,看见没?那东西叫‘学垢’,专找心术不正、劣迹斑斑的人缠上,慢慢吃空他的良心,最后连人一起拖走。”
我喉咙发干,想笑,却挤不出声音。
老张头是学校里的老资格,平时沉默寡言,总鼓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学生们大多当他是个怪人。
可此刻,他眼神里的东西让我笑不出来。
他枯瘦的手从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画着红色扭曲符号的黄纸,硬塞进我手里。
符纸边缘都起毛了,触手一股淡淡的香火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拿着,避一避。”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今晚子时,垃圾场那边……有动静。你去看看,就明白了。”说完,他佝偻着背,推着清洁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弥漫着消毒水腥臊和诡异寒意的厕所门口,手里攥着那张莫名其妙的符纸,心脏咚咚直跳。
子时,就是半夜十一点到一点。
我们学校的垃圾场在校园最西北角,紧挨着废弃的老围墙,平时除了运垃圾的车,鬼都不去。
那里堆满了各班的废纸、烂掉的花草、还有食堂泔水桶里渗出来的馊水,夏天味儿能飘出二里地。
老张头让我去那儿?去看什么?看陈金良?联想到他背上那个诡异的黑手印,我打了个寒颤。
去,还是不去?整个晚自习,我都心神不宁。
老张头的话像个钩子,一直在我心里抓挠。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激烈搏斗。最后,一种“不去看看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念头占了上风。
我揣上那张符,又偷偷从同桌抽屉里摸走了他平时防身用的小小手电筒。
夜里十一点多,校园死寂。
我溜出宿舍楼,冷风一吹,汗毛都竖起来了。
垃圾场的恶臭提前几百米就扑面而来,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东西腐烂到极致的甜腥气。
我捂住口鼻,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一排巨大的、满是污垢的绿色环保垃圾桶后面。
铁皮桶身冰凉,黏糊糊的,我强忍着恶心,小心地探出半个头。
然后,我看见了。
陈金良就在垃圾场中间的空地上。
月光惨白,照得他脸上一片青灰。
他背对着我,蹲在地上,面前似乎是一小堆从泔水桶里泼洒出来的、已经高度腐烂的动物内脏和厨余垃圾,蛆虫在里面蠕动,泛着油腻的光。
他正把整张脸埋进那堆污秽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一种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像是在拼命吮吸着什么,又像是在享受地磨蹭。
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这景象比任何恐怖片都更具冲击力。
就在这时,陈金良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的脑袋,以一种绝对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角度,毫无征兆地、硬生生地转了过来,下巴几乎碰到了自己的后背!脖子扭曲成了一个恐怖的麻花。
他的脸暴露在月光下,沾满了烂肉和汁液,那双眼睛…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颜色,而是变成了那种半透明、装满了秽物的垃圾袋的肮脏颜色,浑浊、死寂,却又直勾勾地“盯”住了我藏身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我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陈金良的嘴巴咧开,露出被污物染黑的牙齿,发出嘶哑、破裂的声音,一字一顿:“看……够……了……吗?”他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致恶毒的笑容,“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垃圾场,背后的恶臭和那双垃圾袋般的眼睛仿佛死死追着我。
一路狂奔回宿舍楼,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泼脸,试图驱散那噩梦般的场景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扶着洗手池,大口喘气,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我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视线下移,落在我自己校服t恤的胸口偏左的位置。
那里,一个淡淡的、但轮廓清晰的黑色手印,正无声无息地印在布料上。
五指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