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前最后一日,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渊渟科技总部乃至整个空中花园晚宴场地,都笼罩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极致张力之下。
苏晚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简约套装,穿行在已然布置得美轮美奂、如同梦幻仙境的空中花园。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下,娇艳的鲜花吐露芬芳,悠扬的乐队演奏着舒缓的预演曲调,灯光师精心调试着角度,力求在明晚呈现出最完美的光影效果。一切都显得那么奢华、精致,井然有序。
她是来进行最后一次全流程彩排的。手持着流程表,她核对着每一个环节,从嘉宾入场的红毯铺陈、签到处的细节,到舞台上方悬浮的全息投影设备的角度测试,再到拍卖台上那只古董花瓶摆放的精确位置。她不时提出微调的意见,声音平和,思路清晰,完全沉浸在一个力求完美的活动策划者角色中。
然而,在那看似专注平静的外表下,她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面开启,不着痕迹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她注意到,那些穿着黑色制服、佩戴着通用安保徽章巡逻的护卫,数量比前几天明显增多。他们的步伐沉稳而统一,眼神锐利,视线扫过人群和环境时,带着一种超越普通保安的职业性审视。更关键的是,他们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巧妙地构成了对主舞台、贵宾区、以及几个关键通道口的交叉火力覆盖和监控无死角。
她还看到,一些穿着工装、正在“调试”音响或“搬运”设备的“技术人员”,他们的动作过于标准化和高效率,手指在设备接口上操作时,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和精准,那绝不是普通工人会有的习惯。其中一个在连接线路时,袖口微微上翻,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类似战术手表长期佩戴留下的压痕。
这些无疑都是陆沉渊安排的“深潜者”成员。他们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完美地伪装在晚宴筹备的背景板中,但那股经过千锤百炼的、属于顶尖行动人员的特殊气质,在苏晚这位“谛听”创始人的眼中,依旧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可辨。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拍卖品展示区。那枚引起她高度警惕的匿名捐赠的“蝴蝶胸针”,被安排在展示柜一个不起眼的中段位置,旁边的介绍卡上只有简洁到近乎敷衍的年代和工艺描述,以及醒目的“匿名捐赠”字样。这符合她之前的建议,但此刻看来,更像是陆沉渊方面有意降低其存在感,避免它成为不必要的焦点。这枚胸针,究竟是风暴的引信,还是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烟雾弹?
彩排的间隙,她“偶然”在通往控制室的走廊口,遇到了正在听取安保负责人低声汇报的陆沉渊。
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掌控力。听取汇报时,他微微侧头,侧脸线条冷峻,眼神专注而锐利,那是在商界精英陆沉渊身上极少见到的、属于战场指挥官的杀伐之气。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陆沉渊的汇报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与她相接的瞬间,他眼中那冰封般的锐利如同春雪消融,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那里面有关切,有询问,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沉重默契。但这一切都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随即对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浅笑,仿佛只是遇到了普通的合作方。
没有言语交流,但苏晚清晰地读懂了他那一瞥中的含义:准备好了吗?风暴要来了。
她亦回以一个微不可察的、幅度极小但异常坚定的眼神,如同无声的誓言:我已知晓,严阵以待。
一切尽在这电光火石的眼神交汇中。他们是即将共赴险境的战友,尽管彼此身上还缠绕着未散的迷雾,但面对共同的、来自暗处的威胁,一种超越猜疑的微妙信任和默契,在无声中建立、加固。
彩排终于在一种表面顺畅、内里紧绷的氛围中结束。苏晚没有多做停留,婉拒了项目组聚餐的邀请,径直返回了“拾光书屋”。
书店里依旧弥漫着令人安心的书香和咖啡醇香。但她知道,这片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汹涌。她锁好店门,拉上窗帘,走上了二楼。
她没有开明亮的顶灯,只拧亮了工作台上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沉静的侧影。她打开一个隐秘的衣柜,里面并非都是日常衣物。她取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晚礼服——月白色的真丝材质,款式简约优雅,线条流畅,但仔细看便能发现,腰侧和裙摆的内衬经过了特殊处理,面料具有一定的防割韧性,并且预留了极其隐蔽的暗袋。
她将礼服平铺在床上,然后打开了工作台下的一个暗格。里面并非摄影器材,而是一些小巧玲珑、闪着金属冷光的“小工具”。一枚看起来是普通胸针,实则内藏高频脉冲发生器的饰品;一支伪装成口红的强效麻醉针;几个薄如蝉翼、却能瞬间释放刺激性烟雾的磁性贴片;还有一对镶嵌着细小水晶,实则是微型激光切割器的耳钉……
这些不是用于主动攻击的武器,而是她在万一情况下,用于自保、制造混乱和脱身的最后保障。她仔细检查着每一件物品的功能,然后将它们巧妙地隐藏进礼服的暗袋和特制首饰中。每一个动作都冷静、熟练,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从容。这不是书店老板苏晚,这是“谛听”创始人“隐”,在危机降临前,为自己披上无形的铠甲。
就在她刚刚整理完毕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叶蓁的名字。
苏晚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才接起电话。
“晚晚!明天就要晚宴啦!激动不激动?你礼服最终选了哪套?妆容想好了吗?我跟你说,我打听到明天会有好几个顶级时尚杂志的主编到场,这可是绝佳的机会……”电话那头,叶蓁的声音如同欢快的雀鸟,充满了对明天晚宴的期待和憧憬,与她此刻所处的、暗藏杀机的紧张世界,形成了荒谬而令人心头发紧的对比。
苏晚听着闺蜜毫无阴霾的欢快声音,心中那份保护欲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她绝不能让叶蓁,让她这来之不易的、与平凡世界连接的纽带,被卷入这场因她而起的、未知的风暴之中。她必须守住这道界线,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嗯,选好了,就是那件月白色的。妆容简单点就好……”她顺着叶蓁的话题,用轻松的语气回应着,仿佛只是一个对即将到来的社交活动有些许期待和紧张的普通女孩。
挂断电话后,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苏晚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望向远处。渊渟科技大厦在都市的璀璨灯火中巍然矗立,顶端的灯光在夜空中执着地闪烁,如同指引航船的灯塔,也像吸引飞蛾的火焰。
明天,那里将成为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演一场表面流光溢彩、暗地里却可能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盛大戏剧。
她体内的“钥匙”力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心境的决绝,不再如往常般温和流淌,而是如同沉眠的火山,在平静的外表下,积蓄着磅礴而内敛的能量。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观察和应对的苏晚,她拥有了力量,拥有了一个立场模糊但实力强大的潜在盟友,更拥有了必须豁出一切去守护的东西。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风透过窗缝,带来一丝凉意,吹动了她的发丝。她放下窗帘,转身走回房间中央,暖黄的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但她已不再感到孤独和彷徨。
风暴将至,而她,已做好准备,迎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