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才落座。
徐知禹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看也不看便重重撂在她手边的茶几上。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连带着桌上的茶盏都跟着震颤不已。
“母亲买的。”
“你别自作多情!”
徐知禹摆出生怕明蕴会缠上他的姿态。
说来也怪,徐知禹从未见过比明蕴更昳丽明媚的娘子,换成别人,能有此未婚妻,早就日日盼着迎娶了。
可他不同。徐知禹自幼在广平侯夫人强势的耳提面命上长大。
明蕴周身的气场比母亲更胜一筹。那般灼灼其华,叫他如何不心生抵触,望而却步?
明蕴知道盒子里的是首饰,神色平淡如水,目光只轻轻一掠便移开。
手始终搁在膝上,连指尖都未曾动一下,只抬起眼眸,无波无澜看着徐知禹。
不知为何,徐知禹被她看的心里发毛。
“徐世子。”
明蕴出声:“你的性情,我很不喜。”
徐知禹:??
明蕴:“你会改的是吗?”
商量的语气,可好像又不是商量。
徐知禹顿觉荒唐,冷笑出声:“还没嫁,就想着管我了?”
明蕴带着敷衍的轻飘飘:“这次是我,甭说你是扔,便是将锦盒砸在我身上,我也不会计较。”
徐知禹:???
他不信。
明蕴嗓音沉下来:“可若遇到胆小的,可是会被吓哭的。”
她余光都瞥见小崽子猝不及防被惊的身子一抖了!
明蕴定定看着徐知禹。
“明白?”
“有的话,我希望不用说第二回。”
徐知禹明白了。
他面色古怪,不由想起,上次书院门口明蕴那句——不会拈酸吃醋拦着那些莺莺燕燕为你开枝散叶。
他屋里的那几个通房娇娇柔柔的,说句重话都要吓一跳,的确会吓到她们。
是的。
他心里念着明萱,但不妨碍他和房里的小妾亲亲我我。
京都的公子哥,有几个没有通房小妾?他只是没想到,明蕴还没进门就想着护她们了?
可明蕴既然会怜香惜玉,怎么就独独容不下明萱?
姐妹一同入徐家的门,日后也算有个照应,不是两全其美吗?
徐知禹只道:“我过来时听明府奴才提及明卓去了会诗宴。”
他难免不舒服。
“算起来,他的才学是没资格赴宴的。”
绕那么一大圈,徐知禹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夫人病情如何了?听此消息只怕都能痊愈了。既如此,也该将明萱接回京都好好庆祝一番。”
痊愈不痊愈明蕴不知道,不过天气闷热,棺材里头的尸体都腐烂发臭了。
明蕴似笑非笑。
“我听说会诗宴的请帖早早就送去了广平侯府,看来原请的只是府上大公子。”
“世子若想去,犯不着在这里说酸话。不如学学二弟,也让当父亲的广平侯出面奔波。”
谁人不知,广平侯本就是个庸碌之辈。平日里遇事就躲,毫无担当,既没本事争,也没胆量抢。空有个祖上荫庇的爵位名头,手中却无半分实权,以至于门庭日显败落。
明蕴可没有彻底撕破脸的心思,自认为敲打点到为止,格外留有余地道:“不过想来侯爷也难,府上若出两个名额过于惹眼。”
徐知禹:……
若靠嘴皮子,他是比不得明蕴的。
这几日府上氛围也格外冷凝。
母亲对兄长处处提防,严加戒备,他却并未如此。心底甚至时常泛起愧疚,毕竟这世子之位,确实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是……窃取了本该属于兄长的东西。
他在徐既明跟前是抬不起头的。
当年兄长被打发去江南时,徐知禹虽然觉得母亲此举不甚厚道,可心底深处,却也为不必再日日面对这位兄长而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徐知禹拧眉:“你该知道,我想问的是你二妹妹……”
明蕴淡声:“够了,这话以后也不许再提。”
徐知禹不虞。
“凭什么!”
“我和你二妹的事,不就是你揭发的吗?”
“揭发也没用,我对她的心意……”
明蕴余光一直留意那一小团,淡声:“世子慎言!你最好注意些分寸。”
徐知禹这般德行……这样的人,几年后当真能如她从允安嘴里得知的那般稳重吗?
还是允安太小,被故意营造的假象蒙蔽,就如……怀昱装模作样后在他眼里也是高大的形象?
允安坐在圈椅上,小腿悠闲呀晃,频频看过来。对上明蕴视线后,他被抓包连忙低头去看书。
嗯。
书都拿倒了。
明蕴极少得到明岱宗庇护,故亲昵的爹爹一词对她而言格外陌生。
可允安却不同,他每每提及爹爹时,眼里那份濡慕是做不得假的。
想来寻常人家的孩提时代,父亲都该高大可靠,永不倾覆的山。
可明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些时日对她而言也算是人仰马翻后的煎熬,情绪复杂纷乱占据上头。
她眯了眯眼,掩下涌上来的怪异和浮躁。
“夫人送的礼,我格外喜欢,下次见了定要言谢。今日有劳世子走这一趟,我就不留你吃茶了。”
徐知禹:???
这就送客了!
这哪里还有往日在母亲跟前的处处周全?
当他乐意过来?徐知禹恼怒的拂袖就要走。
“等等。”
明蕴把人叫住,还是分了心神。
“虽秋闱结束,可仍旧不该懈怠。我若是世子也该耗尽心血继续苦读,谋个前程。而不是被比下去永远屈于人后。”
徐知禹可听不得这些督促的话,尤其是明蕴嘴里,别扭的同时又恼她管束过多,日后那还得了?
他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把永远将明蕴甩在身后。
人一走远,允安就跳下椅子,跑到若有所思的明蕴跟前。
“阿娘忙完了吗?”
允安去拉她,奶声奶气:“忙完了,我们快去找爹爹,你应了我的。”
明蕴:???
她猛地抬眸。
那刚刚走的是?
她震惊得手一抖,竟将桌上的锦盒打翻在地。盒盖摔开,里头精致的首饰散落出来,明蕴却全然顾不上捡。
都这样了,她竟还能冷静去想,明明之前宝光斋允安还喊广平侯夫人祖母。
等等。
当时除了广平侯夫人,还有一人。
明蕴怔怔僵立,脑中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只余死寂。
半晌她才艰难发出声。
“你……”
“你姓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