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林枫正蹲在公告栏前撕半张残留的旧通知。
指尖刚碰到\"标兵\"两个字，身后突然炸开张野的大嗓门：\"老林你快看！\"
他回头，见张野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校园公众号推送——《年度校园真实力量人物候选名单公布！
404寝室全员入围》。
配图里四个男生的脸被修得过分柔和，连张野练武时蹭在脸上的草屑都被p掉了，配文赫然写着\"四位青年的觉醒之路\"。
林枫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上周他们刚把\"阳光标兵\"的评选细则从公告栏底下翻出来曝光，这周校方就换了套说辞。
他摸着海报边缘翘起的纸角，指腹被胶水粘得发涩：\"我们刚撕掉神像，他们又给我们立碑。\"
\"谁要当什么典型！\"张野的拳头砸在公告栏金属框上，\"老子每天五点起来扎马步是为了强身，不是给人当励志素材！\"他的练功服袖口还沾着昨晚打拳时蹭的粉笔灰，说话时脖颈上的汗珠顺着喉结往下滚，\"上次那篇报道写我'以武修心'，可我前天打饭被插队，喊了声'江湖救急'自己都臊得慌！\"
路过的学妹偷偷拍照，赵子轩从后面扒住张野肩膀：\"哎哎哎，注意形象——不过老林说得对，这宣传稿味太冲了。\"他晃着手机，屏幕上是自己的候选介绍：\"自诩情圣实则真诚\"，\"土味情话里藏着赤子之心\"。\"我追女生从来没成功过三次以上！\"他扯着嗓子喊，吓得路过的新生踉跄半步，\"上回给三班小羽递情书，紧张得把'我想和你看星星'说成'我想和你啃猩猩'！\"
陈默抱着笔记本从公告栏另一侧绕过来，眼镜片反着光：\"候选页面的访问量半小时涨了两万。\"他推了推镜框，\"点赞最高的评论是'原来真实也可以被评选'。\"
林枫突然站直身子，后颈被晨风吹得发凉。
他想起三天前在心理中心看到的留言本，有个新生写：\"我也想在情绪安全区哭，但怕哭得不够真实被嘲笑\"。
原来当\"真实\"变成新的标准，连表达情绪都要开始表演了。
\"评选前夜，404寝室的日光灯在凌晨两点半还亮着。
张野盘着腿坐在下铺，把练功带系了又解；赵子轩瘫在椅子上，手里转着没吃完的辣条；陈默的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周发青；林枫则抱着从水房顺来的暖水壶，水蒸气在眼镜上结了层雾。
\"他们想把我们变成新标准。\"林枫摘下眼镜擦了擦，\"以后谁不'真实'，谁就是虚伪。\"
赵子轩把辣条袋揉成一团：\"那咱们集体弃权，写封公开信？
就说'我们拒绝被定义'！\"
\"弃权也是表演。\"陈默头也不抬，\"当所有人都在等我们表态时，弃权反而会成为新的话题点。\"他敲下一行代码，屏幕上跳出\"真实力量人物弃权\"的热搜预测，\"热度至少能挂三天。\"
张野突然把练功带甩在桌上：\"那怎么办？
总不能真去领奖，听他们念那些假大空的稿子！\"
林枫望着窗外——新生军训方阵正在排练，口号声撞在宿舍墙上又弹回来。
有个小胖子顺拐得厉害，被教官单独拉出来纠正，急得鼻尖冒汗珠。
他想起上周在情绪安全区收到的投稿：\"我努力装得很积极，可顺拐的时候真的很想笑。\"
\"我们不拒绝。\"他突然说，\"我们'演砸'它。\"
颁奖礼当天的大礼堂灯火通明。
主持人站在追光灯里，声音像浸了蜜：\"接下来有请打破定义的勇者——404寝室！\"
聚光灯打向后台时，张野扯了扯身上的灰色练功服，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这衣服还是上次打拳赛穿的，袖口破洞我妈补的。\"赵子轩把\"土味情话协会会长\"的硬纸板牌子往腋下一夹，牌子边角戳得他肋骨生疼：\"等下我要现场表演'啃猩猩'版本的情书。\"陈默调整着VR眼镜的松紧带，镜片上还粘着他昨晚调试系统时蹭的咖啡渍：\"我准备了段代码，实时显示情绪安全区的新留言。\"林枫拎着电饭锅的手紧了紧，锅底还沾着昨晚煮糊的泡面渣，\"等下我说'这是我们赶工后台的真实晚餐'时，你们记得咳嗽。\"
舞台的红地毯有点扎脚。
四人登台时，台下传来细碎的议论——张野的练功服洗得发白，赵子轩的牌子边缘毛糙，陈默的VR眼镜歪在鼻梁上，最离谱的是林枫手里的电饭锅，金属外壳还泛着焦黑。
\"他们是用行动证明平凡也能发光的青年！\"主持人的声音拔高，\"让我们听听他们的觉醒故事——\"
\"谢谢，但我们不是来当榜样的。\"林枫抢过话筒，电饭锅在聚光灯下泛着钝光。
他按下开关，里面飘出糊味：\"这是我们昨晚赶工'丧气值'后台的真实晚餐。
为了修复系统bug，我们从十点煮到凌晨一点，最后只捞起半锅碳化的面饼。\"
赵子轩凑过来，举着牌子挡住半边脸：\"有人说我油，可我追女生从没成功过三次以上。
上回给小羽递情书，紧张得把'看星星'说成'啃猩猩'，她笑了我整整一周——但她说'你这样挺有意思'。\"
张野的喉结动了动，拳头抵在腰间：\"我喊'江湖救急'，是因为上周打饭被插队，急得脑子一热就喊了。
喊完我臊得想钻地缝，可食堂阿姨听见了，真的帮我要回了位置。\"
陈默摘下VR眼镜，指节蹭了蹭眼尾：\"我写代码时社恐，和人说话会结巴。
但看到有人留言'你救了我'，我就想继续写。
昨天有个学妹说，她在情绪安全区哭完，有个学姐问她'哭完想吃烤肠吗'——那是我写的自动回复。\"
林枫望着台下，有新生在抹眼睛，有老生在憋笑。
他突然想起昨晚陈默给他看的后台数据：情绪安全区的留言里，\"普通丢脸没什么大不了\"这些词的出现率涨了30%。
\"我们不是觉醒。\"他把话筒举得低了些，让声音能散到每排座位，\"我们只是没忍住——没忍住笑，没忍住哭，没忍住说句实话。
如果这叫力量，那每个人都有。\"
大礼堂安静了三秒。
突然，第一排传来清脆的掌声。
女篮队长小兰站了起来，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我上周在操场哭，被系统标记成'消极'，是404的小程序告诉我'哭完可以吃烤肠'！\"她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他们说得对，我们都有！\"
掌声像滚雷般炸开。
王教官站在最后一排，手指摩挲着胸前的\"优秀督导\"徽章，突然摘下来塞进裤袋。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从第三排冲上台，举着手机喊：\"我昨天在情绪安全区写'我顺拐很难过'，现在我想喊——顺拐怎么了！\"他真的喊了，尾音带着破音，台下笑作一团。
散场时，苏晚晴从侧门走过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心理中心刚发的公告。\"她的发梢沾着礼堂的暖光，眼睛弯成月牙，\"取消'真实力量人物'评选，改为'404开放日'：每月一天，任何学生可以来404聊废话、吃泡面、发呆。\"
林枫接过纸条，纸角还带着苏晚晴手心的温度。
转头时，张野正和赵子轩抢着洗电饭锅，陈默蹲在旁边用手机拍视频，镜头里张野的练功服袖口沾了洗洁精泡泡，赵子轩的\"土味会长\"牌子浸在水盆里，字被泡得模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老猫的消息跳出来：\"最终集标题定了——《他们拒绝成为光的那天》。\"
林枫望着室友们，阳光透过礼堂的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张野的练功服上、赵子轩的湿发上、陈默的眼镜上跳着光斑。
他低头回消息：\"我们从来不是光，我们只是——没熄。\"
晚风掀起礼堂的门帘时，林枫摸了摸口袋里的校园卡。
明天是\"404开放日\"公告发布次日，他得去图书馆还书了。
那本《群体心理学》借了快两个月，逾期费该不少了——不过，或许可以顺道去二楼文学区转转，听说最近新到了批冷门诗集。
他把纸条叠成小方块收进钱包，转身走向还在争论\"泡面该先放调料还是先加水\"的室友们。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又扯不断的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