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捏着U盘的手指微微发颤，门把手上的金属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里只余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泛着幽蓝，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正要缩回手关门，转角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喘息——那个消失的背影又折了回来，月光从楼梯窗斜切进来，照出对方泛青的下颌线和眼下淡淡的青黑。
“是我。”男人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阿杰，前天眼的。”
林枫后退半步，门轴发出轻响。
寝室里突然传来陈默的键盘停顿声，显然是听见了动静。
阿杰的目光扫过虚掩的门缝，又迅速收回，右手下意识去摸后颈——那里有道浅疤，在夜色里像条静止的蜈蚣。
林枫想起便利贴上没写完的字迹，喉间发紧：“U盘是你放的？”
“是。”阿杰往前蹭了半步，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圆领衫，“但有些话……当面说更安全。”他的左手插在裤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能让我进去吗？”
寝室门被完全推开的瞬间，陈默的转椅“吱呀”一声转过来。
这个总把自己埋在代码里的技术宅此刻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赵子轩从地上的素材堆里抬头，摄像机还架在膝盖上；张野揉着眼睛坐直，嘴角的螺蛳粉红油蹭到了领口，倒像沾了血。
阿杰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他望着四张年轻的脸，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自嘲：“你们比我想象中……更像一群要掀翻桌子的愣头青。”他从裤袋里摸出个银色U盘，和林枫手里那个并排放在书桌上，“刚才那个是开胃菜，这个……是我从旧服务器里扒出来的加密备份。”
陈默的手指已经搭在键盘上，闻言抬头：“加密方式？”
“Sm4，密钥在我脑子里。”阿杰拉过张野的椅子坐下，椅背抵着赵子轩堆成山的电池，“我在天眼做数据清洗时发现，他们80%的‘用户行为数据’根本不是法院授权调取的。”他点开笔记本电脑，代码如溪流般在屏幕上流淌，“是通过嵌在几十个常用App里的‘司法协作SdK’偷偷抓取的。”
赵子轩的摄像机镜头突然对准屏幕，红灯亮起。
阿杰瞥了眼镜头，没躲：“比如这个‘便民缴费通’。”他用触控笔圈出段代码，“你查水电费时，它同时把设备型号、wiFi名称、通讯录频率、甚至打字速度都传回天眼服务器。”
“这算什么？”张野凑过来看，“我手机里也有这App，上个月还交过燃气费。”
“算钓鱼执法。”林枫的拇指摩挲着书桌上的木纹，“法院要调取数据得走严格程序，但他们让App主动当‘线人’，美其名曰‘司法协作’。”他想起之前整理的237份日志里那些断裂的时间戳，后槽牙咬得发酸，“所以那些对不上的‘可疑行为’，根本是他们自己编的剧本。”
陈默突然猛拍键盘。
众人被这声响惊得抬头，只见他的屏幕上跳出两栏数据：左边是“天眼云”判定小林“有黑客倾向”的依据——“频繁切换输入法”；右边是“学生作业帮”App的日志，键盘插件的调用记录正闪着刺目的红。
“操。”陈默摘下眼镜用力擦，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充血的兔子，“他们用错别字纠正功能当幌子，收集用户输入习惯。小林是学编程的，切换中英文输入法是日常操作，在他们这儿就成了‘黑客特征’。”
赵子轩的手指在摄像机的剪辑键上翻飞，素材库里瞬间跳出几个画面：老人用微信发语音“儿子明天回来”，被标记为“亲情话术模拟训练”；小学生玩手游按出连招，操作记录被标注“异常行为模式”；戴眼镜的姑娘搜索“怎么治好失眠”，标签栏跳出“心理脆弱高风险”。
“你活着，就成了证据。”赵子轩对着镜头念出这句旁白时，声音发颤。
他抬头看向林枫，摄像机的暖光映得他眼眶发亮，“我要把这个做成特别篇，就叫《你打的每个字，都在被审判》。”
张野的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冲林枫比了个“消协”的口型，按下接听键时故意提高音量：“对，我们有SdK抓包证据，能证明至少五家App非法收集用户信息……集体投诉？好，我这就把材料传过去。”
林枫打开电脑，把阿杰给的加密文件拖进压缩包。
他的鼠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两秒，最终点击——收件人是网信办的公开邮箱，主题栏写着《关于司法AI数据来源合法性的紧急建议》。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防盗网上，叮咚声混着陈默的键盘响，像首走调的进行曲。
三日后的下午，陈默突然把电脑屏幕转向众人。
网信办的通报新闻占满整个屏幕，末尾一行小字格外刺眼：“涉事SdK所属司法科技公司将进一步核查”——而那家公司的logo，正是天眼云的母公司。
“他们急了。”阿杰的声音从视频通话里传来，他的背景是白墙，脸却隐在阴影里，“今天早上收到前同事短信，说‘最好闭嘴，否则下一个被数据关联的就是你’。”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条已删除的短信，“然后我的手机银行就显示账户异常，暂停服务。”
林枫凑近看陈默调出来的风险评估报告：阿杰的风险评分91分，关联理由栏写着“近期频繁接触敏感司法话题”。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抬头时看见张野攥紧的拳头，赵子轩发红的眼尾，陈默咬得发白的嘴唇。
“他们开始用自己造的系统，封杀知道真相的人了。”林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像绷紧的弦，“明天，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手机，正在背叛你。”
雨在深夜停了。
林枫整理完最后一份证据时，寝室的座机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那边沉默两秒，传来个清冽的女声：“我是周敏。”背景里隐约有翻纸页的声音，“小刀和李芳的材料，我整理好了。”
林枫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
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窗台上张野养的多肉照得透亮。
他望着书桌上堆成小山的U盘、打印纸和摄像机电池，听见自己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