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道者……寂灭于此……后来者……谨记……万物……终墟……”
暗红色的古老字迹,如同凝固的血泪,烙印在冰冷的地面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与沉重。那具暗金色的骸骨倚靠祭坛,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凝视这行遗言,手指固执地指向祭坛顶端那团缓缓旋转、演化万物的混沌气流。
机遇?亦或毁灭的陷阱?
凌天站在骸骨前,心潮起伏。这处远古遗迹揭示的秘辛太过骇人,“观测者”、“逆道者”、“万物终墟”……这些词汇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远超他目前所能理解的范畴。这绝非寻常神魔所能触及的层面。
然而,此刻的他,重伤未愈,深陷时空绝地,生机不断流逝,首要之务是活下去,是找到离开的方法,是继续他救母的征途。这团混沌气流,是目前唯一看到的、可能蕴含巨大能量或信息的希望所在。
风险与机遇并存。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于绝境中争那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不管这“逆道者”因何寂灭,不管那“万物终墟”是何等恐怖的真相,眼前这团气流,他必须一探!
但他并未贸然行动。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他早已不是冲动莽撞之辈。他再次仔细检查那具暗金色骸骨,确认其确实毫无生机,连一丝残魂印记都未曾留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抹除。他又仔细观察祭坛,以及周围的地面、墙壁,寻找可能存在的隐藏禁制或陷阱。
除了那行字和骸骨手指的指向,再无其他明显提示。
凌天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尽管这“最佳”状态依旧无比糟糕。他紧握寂灭星辰棍,一步步踏上那漆黑材质构筑的祭坛台阶。
祭坛并不高,只有九级台阶。每一步踏出,他都感觉周围的空气凝滞一分,那股源自混沌气流的道韵压迫感也更强一分。当他终于踏上祭坛顶端,站在那团尺许方圆的混沌气流前时,周身仿佛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连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
近距离观察,这团气流更加神异。它并非单纯的雾气,而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法则符文构成,这些符文在不断生灭、重组,演化着地水火风、星辰宇宙、乃至生灵万物的虚影,最终又归于一片虚无的混沌。它仿佛是一个微缩的、不断循环的宇宙模型。
凌天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那微弱的新生魔炁,在这股道韵的浸润下,竟然开始自发地加速运转,变得更加凝练,对周围那稀薄能量(此地衰败之力大减,存在些许正常能量)的吸纳效率也提升了一丝!甚至连肉身的伤势修复和生机的流逝,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好转迹象!
果然有效!
但这气流太过玄奥,直接接触,福祸难料。
他沉吟片刻,伸出右手,并非直接抓向气流,而是将手背上的星辰魔碑烙印,缓缓靠近。
就在烙印靠近气流约三尺距离时——
“嗡!!!”
异变陡生!
那团原本缓慢旋转的混沌气流,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其中演化万物的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扭曲、痛苦、愤怒、不甘的神魔面孔虚影,在其中挣扎、咆哮!一股庞大、混乱、暴虐到极致的残魂意志,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这根本不是什么纯净的能量或传承!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封印着无数上古神魔残魂的囚笼!
那具“逆道者”的骸骨,手指所指,并非馈赠,而是……警告!警告后来者,此地封禁着大凶之物!
“吼——!”“嗷——!”“杀!!!”
无数种语言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嘶吼与咆哮,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入凌天的识海!恐怖的灵魂冲击,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他只觉得脑袋仿佛要炸开,眼前一片血红,七窍之中,鲜血瞬间涌出!
与此同时,那团混沌气流猛地扩张,化作一张巨大的、由无数神魔残魂凝聚而成的鬼脸,张开无形的巨口,朝着凌天吞噬而来!它要吞噬他的血肉,占据他的躯壳,夺舍重生!
危急关头,凌天那历经磨砺、坚如磐石的神魂爆发出强大的抵抗力,星辰御魔经自主运转,在识海中构筑起一道道星辰壁垒!同时,他手背上的星辰魔碑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光芒,一股源自星辰本源的秩序之力扩散开来,试图镇压那混乱的残魂集合体!
寂灭星辰棍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棍身那灰黑色的流光急速闪烁,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寂灭气息,一棍横扫,砸向那扑来的魂体鬼脸!
“轰——!!!”
灵魂层面与能量层面的双重碰撞,在祭坛顶端轰然爆发!
凌天再次喷血倒飞,重重摔在祭坛之下,寂灭星辰棍脱手飞出,叮当落地。他只觉得神魂如同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意识模糊,体内刚刚有了一丝起色的伤势瞬间恶化,甚至比刚落入此地时还要严重!
而那由无数神魔残魂凝聚的鬼脸,也被星辰魔碑的秩序之力和寂灭星辰棍的寂灭气息所伤,发出凄厉的惨嚎,体积缩小了一圈,颜色也黯淡了不少,但它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暴虐和疯狂!
“新鲜的……血肉……强大的……灵魂……归我们了!”
混乱的意志如同潮水,再次向凌天淹没而来。这一次,它不再试图整体吞噬,而是分化成成千上万道细小的、带着不同神魔特性的残魂碎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四面八方扑向凌天,想要钻入他的七窍,侵占他的识海,撕碎他的灵魂!
凌天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浑身剧痛,魔元溃散,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眼看着那些狰狞的残魂碎片就要扑到身上……
难道……真的要陨落于此?以这种被万魂噬身、夺舍的凄惨方式?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就此沉沦的怒吼,如同最后的星火,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点燃!
母亲憔悴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幽影、磐石、夜枭期盼的眼神……星辰魔域臣服的万魔……凡骨撼天的誓言……
“我凌天……岂能……倒在这里!!!”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来自洪荒凶兽的咆哮!原本枯竭的经脉中,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力量!那不是魔元,而是他燃烧生命本源、燃烧不屈意志所化的……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一片赤红,瞳孔深处,那点幽蓝魔焰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霸道、惨烈、带着与敌偕亡决绝气息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焚天战法》——魂燃!
这不是功法记载的招式,而是他在绝境中,以自身意志为燃料,点燃灵魂与生命,爆发出超越极限力量的禁忌之法!
扑到最近的数十道残魂碎片,被这股惨烈的意志冲击扫中,如同冰雪遇阳,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消散于无形!
然而,更多的残魂前仆后继地涌来!它们被凌天这强大的灵魂本源和坚韧的意志所吸引,更加疯狂!
燃烧灵魂与生命换取的力量,如同无根之火,无法持久。凌天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力量的充盈感中迅速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右手手背上,那因对抗残魂而光芒大放的星辰魔碑烙印,突然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烙印不再仅仅是散发出秩序之力去镇压,而是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旋涡!一股针对灵魂本源的、强大的吸力,从烙印中爆发出来!
那些扑向凌天的神魔残魂碎片,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吸力面前,仿佛遇到了克星,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身不由己地被强行扯向那烙印!
“不!这是什么力量?!”
“星辰……秩序……不对!这是……吞噬?!”
“放开我们!!!”
混乱的惊叫与哀嚎响起。
星辰魔碑烙印,竟然在主动……吞噬这些神魔残魂!
这一幕,超出了凌天的理解,也超出了那些残魂的认知。星辰魔碑,乃是星辰魔族至宝,蕴含周天星辰秩序之力,按理说应与这些混乱残魂相互排斥,为何会……
凌天来不及细想,他只能凭借本能,全力配合这突如其来的转机!他集中起残存的意志,引导着那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辅助星辰魔碑烙印,加大吞噬的力度!
一道道神魔残魂碎片,如同百川归海,哀嚎着被吸入星辰魔碑烙印之中。烙印散发出灼热的高温,仿佛一个熔炉,在炼化、提纯着这些混乱的灵魂能量。
起初,涌入的残魂碎片太多太杂,凌天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这些外来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记忆和意志撑爆、污染!无数破碎的战斗画面、古老的秘闻、恶毒的诅咒、疯狂的执念……如同病毒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
他紧守心神深处那一点不灭的灵光,以《万化吞天诀》的霸道意蕴,强行统御、碾碎那些杂乱的意识碎片,只汲取其中最精纯的灵魂本源之力!
这是一个更加凶险的过程,是与万古前的神魔意志进行另类的搏杀!一旦自身意志不够坚定,便会被那些残魂中蕴含的混乱意念同化,变成疯子,甚至被某个强大的残魂主体意识趁机夺舍!
凌天的意志,在这一次次的冲击与搏杀中,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神铁,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韧!他的神魂本源,在吞噬了大量精纯魂力后,不仅迅速修复着之前的创伤,更开始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壮大!凝实!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较为强大的、散发着黄金神族气息的残魂在不甘的咆哮中被吞噬炼化后,祭坛周围终于恢复了寂静。
那团混沌气流已然消失不见。
凌天依旧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浑身被汗水与血污浸透,剧烈地喘息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掏空,生命本源的燃烧带来了难以弥补的损耗,寿元至少折损了数百年,面容上的沧桑感更加明显。
但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的神魂之力,比之前强大了何止数倍!神识扫出,虽然在此地依旧受到压制,但范围和质量已不可同日而语!更重要的是,他的意志经历了一场与万古神魔残魂的洗礼,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而且,在吞噬炼化了那些残魂碎片后,他的脑海中,多出了许多零碎的、关于上古神魔大战的片段记忆,关于各种神魔种族特性、弱点、天赋神通的认知,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却威力巨大的上古神魔战技与秘法的信息!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需要他日后慢慢整理消化,但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看向右手手背。星辰魔碑烙印的光芒已经内敛,但其上的纹路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深邃,颜色也加深了一些,隐隐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令灵魂悸动的威压。它似乎也因为吞噬了这些神魔残魂,而得到了一定的补益。
“这星辰魔碑……竟还有吞噬残魂、反哺己身的功效……”凌天心中明悟,这或许与它蕴含的“星辰生灭”秩序有关,生灭循环,吞噬残魂亦是“灭”的一种体现,反哺自身则是“生”的延伸。
他挣扎着站起身,将寂灭星辰棍召回手中。虽然肉身伤势依旧沉重,生命本源亏损,但神魂的强大,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战力并未下降太多,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所提升。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具暗金色骸骨,此刻再看那“万物终墟”的遗言,心中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感触。这些“逆道者”,或许正是窥见了太过恐怖的真相,才落得如此下场。而封印这些神魔残魂于此,恐怕也并非善意,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举?或是某种仪式的组成部分?
摇了摇头,将这些过于遥远的思绪暂时压下。当务之急,是寻找离开此地的方法。
他强大的神识再次仔细扫过整个废墟空间。这一次,感知更加清晰。很快,他在废墟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处能量波动异常隐晦的区域。
走过去,拨开覆盖的瓦砾和尘埃,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丈许的、刻画在地面上的复杂传送阵图。阵图的纹路与星辰魔族的风格有些相似,但又融入了更多时空相关的符文,显得更加古老和玄奥。
阵图的中心,有一个凹槽,其形状……赫然与凌天得到的那枚星钥,完美契合!
凌天心中一动,取出了那枚流淌着星辉的钥匙。
难道……这传送阵,能够借助星钥的力量,离开这片时空绝地?
他不再犹豫,将星钥小心翼翼地放入凹槽之中。
“嗡——!”
星钥与凹槽严丝合缝,下一刻,整个传送阵图骤然亮起了柔和的、银白色的光芒!无数时空符文如同被点燃的星辰,在阵图中流转、生辉!
一股稳定的、指向明确的空间波动,从阵图中弥漫开来!
找到了!离开的出路!
凌天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一步踏入了传送阵的中心。
光芒将他包裹,空间开始扭曲。
在即将被传送走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祭坛下的逆道者骸骨,以及这片沉寂的远古遗迹。
“万物终墟……逆道而行……我凌天,偏要在这终墟之上,杀出一条生路,护我所护,逆天改命!”
下一刻,银光一闪,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遗迹之中。
只留下那古老的青铜巨塔,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无尽的灰黄雾气里,守护着(或者说镇压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