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瓦里克斯!凯文!”
在好不容易连哄带劝,将满脸写着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瓦尔拉政委强行按回她那堆满文件和数据板的办公桌后。
张远长舒一口气,立刻马不停蹄地找到了那两个正在为那夸张的“欢迎仪式”做最后折腾的忠实下属。
远处,正在指挥着几个新兵悬挂更多堪称视觉污染的巨型彩旗的瓦里克斯·斯通和站在阴影里检查着某种清单的凯文·瑞尔,几乎同时听到了这声熟悉的呼唤。
两人身体皆是一震,猛地转过头来。
当看到那个比记忆里削瘦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步伐依旧带着那股子混不吝劲头的身影正朝他们飞奔而来时,瓦里克斯那双粗犷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而一向沉默阴郁的凯文,那仅存的左眼里也迸发出炽热的光芒,连带着他那一颗机械翼,也散发出更为耀眼的红光,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扯动。
瓦里克斯立刻扔下手中的旗杆,如同看到失散多年亲人的蛮牛,激动地低吼一声,那肌肉虬结的手臂和机械义肢的手臂,同时张开,以丝毫不逊色于冲锋的速度迎了上去。
“头儿!!” 瓦里克斯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看就要给张远一个能勒断肋骨的熊抱。
而另一边的凯文,那只完好的独眼在捕捉到张远身影的瞬间,他敏锐的观察力立刻让他注意到了细节——张远奔跑时,那看似随意摆动的手臂肌肉,正以一种不自然的速率微微绷紧,尤其是手腕部分,隐约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僵硬感。
基于过往无数次被“测试”和“锻炼”的经验,凯文脚步一顿,原本要冲出去的身形硬生生止住,甚至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只是那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下一刻,热情似火的瓦里克斯与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的张远重重地拥抱在一起——准确地说,是瓦里克斯抱住了张远,而张远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他那结实的胸腹之间。
“欢迎回……” 瓦里克斯的欢迎词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呜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瓦里克斯那壮硕如山的身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像个被投石机抛出的麻袋一样,倒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
在张远特意控制方向和力道的情况下,撞在后方堆放的几个空弹药箱上,激起一片尘土,然后瘫在那里,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哼哼唧唧,开始熟练地“装死”。
张远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他咬牙切齿地对着“尸体”方向骂道:“你大爷的!你们这群混蛋!我刚从审判庭的船上下来,脚底板还没在赫斯佩拉的土地上焐热乎呢,你们就想搞出这么个玩意儿,让我彻底在这星球上社会性死亡,活不下去是吗?!”
说完,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钉在立在远处、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凯文身上,伸手指了指头顶那依旧耀武扬威的巨型横幅,命令道:“凯文!别愣着!赶紧的,把这些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都给我摘了!拆干净!我还想在这星球上多看看几天正常的阳光呢!”
凯文如同一个接收到最高指令的幽灵,立刻挺直了身子,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坚决,他利落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天鹰礼,声音洪亮地回应道:“是!首领!”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激动。
张远看着难得情绪如此外露的凯文,又瞥了一眼还在角落里哼哼唧唧、偷偷观察他反应的瓦里克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随意地朝身后摆了摆手,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话:
“晚上,第13连美食……莫德维拉镇门口等我……咱们一起喝酒。”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激动的追问。
对于他们这些在尸山血海中一起爬出来、彼此托付过性命的人来说,有时候,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足以将十五年的分离、生死与共的感情、以及无需言说的信任,全部融汇进去。
灰尘中的瓦里克斯停止了装出来的哼哼,嘴角咧开一个傻笑。
阴影里的凯文,紧绷的肩膀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独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光。
……
告别了两位老部下,张远独自一人在基地边缘漫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种异常所吸引——从他与瓦尔拉分开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缕极其诡异、仿佛具有生命般的阳光,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始终若有若无地映照在他前进的路线上。
最终,那光线的指向汇聚向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地方——那座庞大、神秘、疑似属于太空死灵的遗迹。
与他记忆中初次见到时,被茂密原始的树林所覆盖的景象完全不同,此刻的遗迹区域已然大变样。
高耸入云的黑色金字塔状建筑被层层叠叠的帝国工事所包围。
临时架设的聚光灯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无数身着红色长袍的机械教神甫和技术神仆如同忙碌的工蚁,在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和设备间穿梭,嗡嗡作响的伺服颅骨和轰鸣的工程机械噪音交织成一片。
原本可以用开阔来评价的地带,此刻被各种临时建筑、防御工位和祈祷幡旗填得满满当当,显得异常拥挤和喧闹。
张远微微皱眉,刻意避开了前方那熙熙攘攘、充斥着机油味和二进制圣歌的人群。
他凭借着某种直觉,绕到了遗迹一个相对偏僻的侧面。
这里与远处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异常安静,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外,甚至连一个机械教的成员都看不到,空荡得有些诡异。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片寂静的区域,用一种笃定的、近乎陈述的语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低声说道:
“所以,尼欧斯,是你吗。”
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仿佛光线被无形地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身着朴素灰色长袍、身形高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中剥离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远面前。
正是帝皇的人性碎片之一——尼欧斯。
他看起来比十几年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张远却总觉得面前这个叫做尼欧斯的人变得更加更加沧桑,更加疲倦。
那张以前看过去勉强还有一些人样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惨白和倦怠。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承载着与他面容完全不相符的的重负:
“是的。或者说,除了我这个躲在这里研究这个‘古董’的家伙,还能有谁?”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如果这地方能够有其他的、不长眼的家伙随便闯进来,” 尼欧斯补充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话语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那我只能把这里的一切,甚至是这整颗星球,连同那些不该对此地好奇的混蛋们,一起从这个宇宙里彻底抹去的。”
张远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吐槽道:“我的帝皇大人呐!这怎么十几年没见,你说话的风格变得更可怕了?人性这东西……就这么不堪消耗吗?”
尼欧斯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落寞与无奈:“那你以为呢?说到底,张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也只不过是曾经那个叫做尼欧斯的人,在无尽燃烧中所残存下来的一小片碎片而已。你指望这点残余的‘人性’,还能在对抗黑暗的永恒战争中,坚持多久不磨损,不消散?”
张远沉默了片刻,决定换个话题:“好吧,那咱们聊点实际的,别一上来就这么沉重。从我失踪,到我在科摩罗……‘脱困’,这整件事情里面,你到底掺和了多少?或者说,你知道多少?”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尼欧斯微微抬眼,那双仿佛能看穿时空的眼眸对上了张远的视线:“从这个问题开始?”
“当然!” 张远语气肯定,“我必须知道那四坨宇宙级的大便,到底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我身体里、或者我的命运里,埋了多少恶心的后手。否则,万一将来在某个关键节点突然爆炸,那乐子可就大了!”
“关于这一点,你倒不必过于担心。” 尼欧斯的语气依旧平淡,“一方面,时间这个概念,对于我和‘他们’而言,基本可以算作是……嗯,一种相对灵活的摆设。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所设想的陷阱或后手,总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刻被触发;只要我们想让它爆炸,它就一定会炸。”
他顿了顿,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想要插话的张远,严肃地警告道:“另外,就是你的体质确实非常特殊。我知道你现在满肚子疑问,想问我你知道多少,但是——先闭嘴,不要告诉我!至少现在不要!而我,受限于认知和某些规则,也只能给你一些笼统的、基于观察的描述。”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首先,就像我很久以前告诉过你的,任何与亚空间直接沾边的力量,无论是低阶恶魔的窥探,还是邪神本尊的意志,都无法直接侵入你的内心,去看透你的真实思想。当然,通过观察你在现实宇宙中的行为模式、心理痕迹进行分析推测,那是另一回事,那属于凡间智慧的范畴。”
“而另一方面……” 尼欧斯的目光转向远处那巍峨的死灵遗迹,声音低沉了些,“你现在的存在,对于这个宇宙的底层规则而言,已经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象征’了。虽然我知道,你对那个‘帮’了你一把的家伙——莫尔斯,心中充满了愤怒,但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他的一系列‘安排’,尤其是从你在那四个混蛋的‘见证’下,于科摩罗开始那场对你身躯的‘改造’之后……”
他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张远:“……你的本质发生了一种奇特的‘锚定’。现在,哪怕那四个混蛋,也只能通过现实宇宙的间接手段来影响你,比如派遣他们的凡人信徒,或者利用物理法则层面的陷阱。在你自身主动‘承认’或‘接纳’之前,没有任何纯粹源自亚空间的东西——无论是力量、腐化,还是低语——能够直接侵入你的核心存在。”
“至于你问的我掺和了多少……” 尼欧斯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无奈的坦诚,“实际上,我确实没能力掺和太多。顶多是在你在亚空间里面对那四坨大便和他们底下那群狗屎们,呃,我该怎么形容……啊!‘冲浪’的时候,借助某些濒死人类奴隶或灵能者那破碎的视角,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你引发的‘风暴’而已。”
“我去!” 张远带着十分的不满地叫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帮我一把?”的表情,“你对我这么放养?说好的我是你精心打造、用来对抗混沌的重要武器呢?就这么扔出去自生自灭?”
尼欧斯毫不在意地补充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哪怕再珍贵的武器,只要还没真正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在到手之前,都只能暂时视为‘可能存在’的废品。更何况,作为一柄注定要为帝国、为人类命运而战的武器,迟早要面对混沌的终极考验。只不过,这一次的考验来得早了些,也猛烈了些。如果你没能挺过去,在那场由恶魔为你编排的戏剧中彻底崩溃或堕落,那也只能证明,我这一次的‘投资’和‘尝试’,又一次失败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引导的意味问道:“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因为那个让你恼火的存在,四神无法直接干扰你。难道你没发现,这一次在科摩罗,以及后续亚空间风暴中围攻你的四神联军,真正有名有姓、拥有独立意识的大魔,数量稀少得可怜吗?而且它们全都刻意避免与你直接进行意志或本质层面的交锋?”
张远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嗯……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这种感觉。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自身‘免疫’的特性,让他们近不了身呢?”
“你说的倒也不算全错,确实是因为你的特殊性,但并非你理解的那种简单的‘排斥’。” 尼欧斯解释道,“他们之所以如此克制,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再‘进一步’刺激你,或者说,刺激那个围绕你而形成的‘局面’。”
“再进一步?” 张远皱眉。
“是的。” 尼欧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凝重,“如果当时,那四个邪神中的任何一个,或者他们联手,将他们大部分的本源力量和意志,强行投射、灌注到与你的直接对抗中……那么,在那种极致的压力与混沌能量的冲刷下,结合你自身的特殊本质与,和你在亚空间中的象征,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也是最能直接纠正人类命运走向的‘原体’级别的存在,很可能就会在那一刻被‘催生’出来。而如果你在当时就死了的话,那一个完全针对他们,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免疫他们直接干涉的恐怖对手,将从你的尸体上诞生。”
说到这里,尼欧斯可惜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可惜的是,那四个傻叉玩意儿……貌似也不是真的那么傻叉。或者说,可能对于银河这场无尽的‘游戏’,他们还没有玩腻,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提早迎来一个专门针对他们的、规则外的‘boSS’。”
张远眨了眨眼,冒出一个有点天真的想法:“……那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再多坚持一会儿?表现得再惨一点?争取把他们全都‘骗’出来,一劳永逸?”
面对这异想天开的言论,尼欧斯直接翻了个白眼,脸上露出了一个“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你想多了,小子。哪怕那四个大便再怎么令人作呕,他们终究是位于那个宇宙本源位格之上的存在。虽然通过某些取巧的方式,以及……你自身付出的巨大牺牲,你拥有了一定程度上不受他们直接干涉的特权,但也仅仅是‘一定程度’而已。在你没有真正达到那个‘位置’之前,你,乃至整个人类文明,都依然是在那四个混蛋玩意儿所制定的、名为‘银河’的庞大棋盘上,按照他们潜移默化影响的规则,进行着绝望的游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而且……你不会以为,你能在四神注目下保持平衡,引发那么大规模的亚空间现象,最后还‘安然’归来,这一切都是没有代价的吧?”
“什么意思?” 张远的神色凝重起来。
“无论是莫尔斯那个恶魔,将科摩罗那么大范围的事物强行投送到亚空间边缘;还是他在四神注视的中心,为你维持住那种危险的平衡;亦或是你最终引发的、席卷大片亚空间的能量风暴……这一切,都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尼欧斯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张远,看到了那场发生在非物质界的惨烈交易的余波,“那个恶魔为了推进这一切,他所献祭、所牺牲、所扭曲的事物,远超你的想象。而那场亚空间大战的残余影响,也正顺着当时科摩罗灵骨结界系统破碎后,暴露出来的亚空间与现实世界的脆弱‘漏洞’,如同瘟疫般不断向外扩散、传染。”
说着,尼欧斯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叠厚重、泛着陈旧气息的羊皮纸,递给了张远。
张远接过,入手感觉异常沉重。
他展开羊皮纸,目光如电,大脑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一目十行,短短几秒钟内,就将这一叠,叠起来厚度足有半米高的,羊皮纸上的信息全部刻录进了脑海。
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前面一部分,每一行简洁冷酷的文字,都代表着一个曾经存在过的世界,一个被莫尔斯·阿普德·奥萨为了他的“戏剧”而牺牲、彻底湮灭的星球。
而后面一部分,则记录了从过去到现在,银河中某些星球突然爆发的、源自混沌四神的灾难。
而这些爆发地点,通常都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共同点——当地的灵能者或特定仪器,都曾在灾难发生前,于亚空间的涟漪中,窥见到张远与四神联军战斗的破碎画面或回响。
张远握着羊皮纸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关节在他自己的力量作用下,变得有些发白。他沉默了片刻,才声音干涩地开口:“……根据这些报告的连续性和指向性,这些……肯定不是全部吧?为了那场‘戏’,为了我……到底牺牲了多少?”
尼欧斯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古老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话:
“在这片浩瀚的银河里,有百分之一的星光,因你而不再明亮。”
“……”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羊皮纸仿佛重若千钧。
那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生命的哀嚎,是无数世界的终结。
一种沉甸甸的,名字叫做负罪感的东西,悄然漫过他的脖颈,仿如扼住他的咽喉一样,让他只能沉默的站在那里。
“太多了,这回真的太多了……”张远在那里默默的想道,他不是不允许牺牲,只是这回的数字真的再一次超乎了他的想象。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傻小子。” 尼欧斯走上前,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近乎“温和”的意味。
“将来该让你扛起责任的时候,命运自然会把它压在你的肩上。但现在,这些过于沉重的、跨越光年的罪责,还不是你一个人能胡乱扛起来的时候。”
在又补了一句话后,你又是抬头,仿佛透过用作防护的层层壁垒,直看星空,继续跟张远说道:“你要知道,人类帝国如今在这黑暗的银河中,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一个世界在战火、异形或混沌的侵袭下熄灭。又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一个新的世界被发现、被殖民,或者一个迷失的世界重新回归帝国的怀抱。一来一去,被彻底毁灭的星球数量,远超你此刻的想象!而归附帝国的世界数目,也同样庞大到足以让你瞠目结舌。你看到的,只是这片残酷星海的一个缩影。”
张远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甘和质问:“……你就没有尝试去阻止他吗?阻止莫尔斯?”
“怎么阻止?” 尼欧斯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针对张远的天真,还是针对自身的无力。
“又有什么理由,或者说,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力量’去阻止?孩子,站在你面前的,并不是那个端坐于黄金王座之上、汇聚了人类万年信仰的人类口中的‘神’,也不是那个曾经几乎统一银河的‘帝皇’。我只是那个狂妄自大的傻逼玩意儿,在走向最终结局前,不小心遗落的一缕残魂,一个逐渐黯淡的侧面。”
他指了指脚下的大地,以及远处那庞大的死灵遗迹:“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评估、研究、并尝试理解我们脚底下这个古老而恐怖的造物。想办法从中挖掘出能为帝国创造更大赢面、为人类争取更多生存希望的技术或知识。而除此以外……”
尼欧斯的目光再次直视张远的双眼,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本身:“……那个被困在由巨石和无数灵魂熔铸而成的永恒刑具上的怪物,并没有赋予我除此以外的力量,让我有能力去干涉一个游离于命运长河之外的特殊恶魔的‘艺术创作’。而坐在王座上的那个‘我’……甚至连他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自我’意识,还能控制那浩瀚如星海般的力量多久,都无法确定。”
“……”
望着再度陷入深深沉默,被庞大信息和沉重的现实攻击的稍微有些失神的张远,尼欧斯知道需要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引起兴趣的语调:
“好了,别再去想那些已经发生、暂时也无法改变的‘有的没的’了。换个轻松点……或者说,换个更能让你感受到‘希望’的东西聊聊吧。比如说——”
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遗迹,语气中带着一种即使是他也难以完全掩饰的惊叹:
“——咱们脚底下和面前的这个大家伙!这座太空死灵留下的遗迹!相信我,它的用处和其中蕴含的可能性,真正意义上地超乎了你我的想象!这或许是黑暗未来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明亮的火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