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的江南春雨,总带着几分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一张薄网,笼罩着苏州府的街巷,也打湿了江南织造府门前的石狮子。作为大唐三大官营织造机构之一,这里本该是车马盈门、布匹成山的繁盛景象,此刻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冷清 —— 库房的门半掩着,能看到里面杂乱堆放的布匹;几名工匠蹲在墙角,愁眉苦脸地抽着旱烟;偶尔有商户来采购,也因 “同布不同价”“好布混次品” 的问题,与管事争执几句后,愤愤离去。
织造府的正厅内,苏定方背着手,来回踱步,铠甲上的铜扣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虽以武将身份统管江南织造府的军政事务,却对纺织管理一窍不通 —— 近三个月来,织造府的问题接连不断:库房里的布匹,有的经线松散得一扯就断,有的染色像打翻了颜料盘,深浅斑驳;集市上更乱,同批次的棉布,东街卖五百文一匹,西街却要八百文,百姓投诉的文书堆了半案,连户部都发来了问责公文,说织造府的混乱已影响到江南的布匹税收。
“将军,又有商户来退布了,说咱们的丝绸织得稀松,做不了衣裳。” 一名管事匆匆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匹皱巴巴的丝绸,脸上满是无奈,“还有库房的老周说,昨天盘点,发现十匹上等棉布不见了,找了半天,才在次品堆里找着,都被老鼠咬了个洞。”
苏定方停下脚步,看着那匹劣质丝绸,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刚想发作,门外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清脆的声音:“父亲,女儿听说织造府出了难处,特意来看看。”
来人正是苏瑶,她身着淡绿色襦裙,头上梳着双环髻,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苏定方爱吃的桂花糕。见父亲脸色不佳,她将食盒放在案上,轻声问道:“父亲,是不是织造府的事让您烦心?女儿常听李逸哥哥说起‘明码标价、分类管理’的法子,或许能帮上忙,不如让女儿去试试?”
苏定方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在大唐,女子参与官营事务实属罕见,更何况是掌管布匹产销的织造府,传出去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可他又想起,苏瑶自小就跟着母亲打理家中的绸缎生意,十几岁时就能把家里的库房管得井井有条,连账册都记得分毫不差;去年李逸推广肥皂时,她还帮着设计包装、制定售价,脑子灵活得很。
“你一个女子,去管织造府,怕是会有人不服。” 苏定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担忧,“而且织造府的工匠都是老资历,脾气倔得很,未必会听你的。”
“父亲放心,女儿不是去‘压人’,是去‘做事’。” 苏瑶笑着说,“李逸哥哥常说,‘做事看方法,不看性别’。女儿先去试试,要是实在不行,再回来跟父亲商量,总比看着织造府一直乱下去好。”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又想到织造府的困境,苏定方终是点了点头:“也好,你且去试试。我给你派两名熟悉织造府情况的随从,若有难处,随时派人回来报信。”
次日清晨,苏瑶便带着两名随从,乘坐马车前往江南织造府。马车驶入织造府大门时,几名工匠正围着库房门口的布匹争执 —— 一名工匠说要拿上等布给商户,另一名却说那堆是次品,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苏瑶下车,走到库房门口,探头往里看 —— 只见库房内光线昏暗,十几堆布匹随意堆放在地上,有的靠着墙角,有的摆在中央,棉布、丝绸、麻布混在一起,上面落满了灰尘;几名工匠正趴在布匹堆里翻找,手里拿着商户的订单,嘴里还嘟囔着:“明明记得放在这儿的,怎么找不着了?”
“难怪效率低,连基本的分类管理都没有。” 苏瑶皱着眉头,对身旁的库房管事老周说,“周管事,麻烦你召集所有库房工匠,咱们现在就整改库房。”
老周上下打量着苏瑶,见她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子,眼中满是怀疑:“姑娘,这库房乱了好几年了,不是说整改就能整改的,再说,咱们工匠都忙着配布,哪有时间搬布匹?”
“就是,咱们织了一辈子布,还不知道怎么管库房?哪用得着外人来指手画脚?” 旁边一名老工匠也附和道,语气带着几分抵触。
苏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走到一堆布匹前,拿起一匹棉布:“周管事,您看这匹布,是上等棉布,却跟次品麻布堆在一起,要是商户来买上等布,找半天找不到,岂不是会走?再说,布匹堆在地上,受潮、被老鼠咬,损失的都是朝廷的钱,咱们看着不心疼吗?”
她顿了顿,继续说:“整改库房不用大家额外加班,咱们按‘先分类、再标识、后盘点’的步骤来,今天先把布匹分好类,明天再插标识,不会耽误配布。而且分类后,以后取布不用翻找,反而能省时间,大家说好不好?”
老周与工匠们对视一眼,觉得苏瑶说得有道理,便不再抵触,纷纷起身召集人手。苏瑶当即制定分类规则:
按材质分:将棉布、丝绸、麻布分成三大区域,每个区域用石灰在地上画出界线,棉布区靠近库房东侧(通风好,不易受潮),丝绸区在中间(光线亮,方便检查质量),麻布区在西侧(耐存放,靠近后门,方便搬运);
按用途分:每个材质区域内,再细分 “衣物用布”“被褥用布”“装饰用布”—— 衣物用布堆在靠前的位置(取货方便),被褥用布堆在中间,装饰用布(用量少)堆在靠后的位置;
按质量分:每堆布匹前插一块木牌,用红、黄、蓝三色区分等级 —— 红色代表 “上等”(无瑕疵、织密度高),黄色代表 “中等”(轻微瑕疵、织密度达标),蓝色代表 “下等”(适合做内衬、抹布),木牌上还需写明价格(上等棉布五百文一匹、中等四百文、下等三百文)、入库时间与数量。
工匠们起初动作生疏,苏瑶便亲自示范 —— 她蹲在棉布堆前,将上等棉布一匹匹叠整齐,叠成四方形,高度不超过三尺,方便拿取;遇到有瑕疵的,便挑出来放在黄色或蓝色木牌下。她的动作麻利,分类清晰,连老周都忍不住称赞:“苏姑娘,您这分法真清楚,比咱们之前乱堆强多了!”
整整一天,库房内都充满了搬布、叠布的动静。到傍晚时,原本杂乱的库房已变得井然有序 —— 三大区域界线分明,每堆布匹前的木牌整齐排列,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叠得整齐的布匹上,连灰尘都少了许多。一名工匠拿着商户的订单,按木牌找布,不到一刻钟就取齐了货,笑着说:“以前找这批布得半个时辰,现在一刻钟就好,真是省了不少事!”
苏瑶还特意制定了 “月度盘点制度”:每月初一,库房管事需带领工匠盘点所有布匹,核对账册与实物数量,若有短缺或损坏,需及时上报;入库的新布,需先检查质量,再按分类规则堆放,避免混放。
库房整改初见成效后,苏瑶又将目光投向织造流程。她走遍织造府的十二个织坊,发现工匠们织布全凭经验,没有统一标准 —— 有的工匠织棉布时,经线密度只有四十根每寸,有的却有六十根;染色时,有的浸泡一个时辰,有的浸泡三个时辰,导致同批次的布匹质量参差不齐。
“咱们得制定‘织造标准’,从纺纱到染色,每一步都明确要求,这样织出的布才能质量统一。” 苏瑶召集织坊的十二名工匠头目,坐在织坊的空地上,手里拿着李逸改良的织布机图纸,“李逸哥哥改良的织布机,织密度能稳定在五十根每寸,咱们就以这个为标准 —— 纺纱时,每缕纱的粗细需一致(用铜钱比对,能穿过铜钱方孔即为达标);织布时,每寸布的经线密度不少于五十根,纬线需均匀,不能有跳针;染色时,棉布需用苏木、靛蓝等染料,浸泡两个时辰,期间每隔半个时辰搅拌一次,确保颜色均匀。”
“苏姑娘,咱们织了一辈子布,凭手感就知道好不好,哪用得着这么多规矩?” 一名老工匠头目皱着眉头,觉得按标准操作束缚手脚。
“张师傅,您凭手感能织出好布,可新来的学徒呢?” 苏瑶笑着说,“有了标准,学徒能更快学会,咱们织出的布也不会有的好有的坏。您看,上周商户退的那批丝绸,就是因为有的织得稀松、有的织得紧密,商户说没法做统一的衣裳。要是按标准来,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她还特意找了两名工匠做 “试点”—— 一名按标准织棉布,一名按老方法织。三天后,两匹棉布织好,按标准织的棉布,经线密度正好五十根每寸,没有跳针,染色均匀;按老方法织的,经线密度只有四十二根,还有几处跳针。工匠们看着两匹布的对比,渐渐服了气:“还是按标准织的布好,看着就规整。”
苏瑶当即把 “织造标准” 写在木牌上,挂在每个织坊的显眼位置,还安排工匠头目定期检查 —— 若发现不按标准操作的,需及时指导,而非指责;对严格按标准操作、织出优质布匹的工匠,每月给予 “优质工匠” 奖励(额外赏钱五十文)。
试行几天后,织坊的布匹质量明显提升 —— 退布的商户少了,来采购的商户多了,连之前抱怨价格混乱的百姓,也愿意来织造府买布了。一名老工匠拿着新织的棉布,对苏瑶说:“苏姑娘,按您的标准织布,虽然刚开始麻烦点,但织出的布没人退了,咱们心里也踏实!”
苏瑶站在织坊内,听着织布机 “咔嗒咔嗒” 的声音,看着工匠们专注的神情,心中有了底气。她知道,库房整改与织造标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解决集市上的价格混乱问题 —— 她计划在苏州府的主要集市设立 “织造府直销点”,按木牌上的统一价格售卖布匹,避免商户加价,让百姓能买到平价、优质的布。
春雨渐渐停了,夕阳透过织坊的窗户,洒在苏瑶的身上,给她的襦裙镀上了一层金色。她望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仿佛看到了不久后织造府的景象 —— 库房整齐有序,织坊标准统一,集市上百姓拿着平价布满意离去,户部的税收稳步增长。
而此刻,远在长安的李逸,收到了苏瑶派人送来的书信,信中详细描述了织造府的整改情况。他看着信,笑着对老张说:“苏瑶果然有能力,不仅把库房管得井井有条,还制定了织造标准,真是帮了苏将军大忙了!”
老张也笑着说:“咱们逸品轩的棉布,以后说不定还能跟江南织造府合作,让更多人穿上优质的布!”
江南的夜色渐浓,织造府的灯却亮了起来 —— 苏瑶坐在案前,正在写 “集市直销点” 的规划,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知道,整改织造府的路还很长,但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定能让江南织造府重新焕发生机,为大唐的纺织业添一份力。这不仅是为了父亲,更是为了那些辛勤劳作的工匠,为了每一个想穿上好布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