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看着金牌,皆是喜笑颜开,满心欢喜,赶忙拱手向宗纯法师施礼,以表示诚挚的谢意。
这场声势浩大的智力比赛终于落下帷幕,众人也渐渐从华胜寺散去。
热闹喧嚣了三日的华胜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我们一行人,则被寺院住持热情留下,设宴款待。
酒足饭饱,散席之后,我对朱琦、程彦他们说:
“宗纯法师约我小叙,你们先回南辛庄吧,只留李由在寺院门口等我就好。”
我向小沙弥打听到宗纯法师内室的位置后,便怀着几分期待,欣然前往。
到了地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就听到宗纯法师在屋内的洪亮嗓音:
“请进。”
推开门,只见室内陈设极其简朴,仅有一榻。
榻上放着两个蒲团,中间摆着一方小几,小几上正烹着一壶清茶,旁边还放着两个浅浅的茶盏。
此时,法师正以莲花坐姿端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养神。
他见我进来,缓缓睁开双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
“李公子,请坐。”
我赶忙脱了鞋,学着法师的样子,盘跪于蒲团之上,与他隔着小几相对而坐。
一休宗纯抬手为我倒了一杯茶,笑着介绍:
“李公子,请尝尝我们日本的宇治玉露。”
我忙双手接过茶盏,恭声道:
“多谢大师。能得大师相邀,品茶叙话,实乃长安的荣幸。”
说罢,我轻轻捏起茶盏,浅浅地品了一口,觉得茶味醇厚浓郁,香气幽然,忍不住赞道:
“好茶,真是好茶!”
“老衲久仰京城神童李长安的大名。
第一次在百花楼与公子相见,便觉得公子神采奕奕,周身气度不凡。
此次在赛场上大展风采,足以证明公子才貌双全,当真是名不虚传呐,实在令人羡慕。”
一休宗纯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缓缓说道。
我连忙谦逊地说:“大师过奖了。说起在百花楼,不才当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大师那日在百花楼放浪形骸,与我原本想象大相径庭。
您身为出家人,本应早就超脱红尘,可却仍如俗人一般,贪恋那酒色之气。
我甚至还听闻,大师早年间行事离经叛道。
曾有一个债台高筑之人求您帮忙,您却强迫那人将幼女许配给您,那人无奈之下,为了解决难题,只得答应。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我知道大师是位皇子,想来是年少时在皇宫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故而沾染了些奢淫之风吧。”
“呵呵……”一休宗纯轻笑一声,抿了口茶,向我解释道:
“老衲俗名周建,确实是后小松天皇的私生子。
我的母亲虽侍奉天皇,却是南朝奸细,一直暗藏刺杀天皇之心。
我从未在皇宫中生活过,与母亲离开皇宫后,我在安国寺度过了一段极为清苦的童年时光。
因自幼醉心佛法,便拜入华叟大师门下,二十五岁时得法号一休。
此后便一直在寺中潜心钻研禅宗,平日里也喜爱诗歌、书法。
至于公子刚才提到的那件事,我在答应那人之后,便四处给高官富商送去喜帖,假借举办结婚典礼之名,收到了许多贺钱。
而后,我将收到的所有贺礼喜钱,都赠与了那人,之后便回寺里去了。
老衲自己穷得叮当响,若不施以巧计,又如何能帮到他呢?”
我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惊叹道:
“啊,妙哉妙哉。是我妄言了,还请大师恕罪。”我心中满是懊悔之意。
“无妨无妨。公子有所不知,老衲自号‘狂云子’,是出了名的癫狂禅僧。
老衲早已超越了戒法的表象,直抵天真本性。”
“大凡参禅学道之人,必须杜绝恶知觉,从而达到正知正觉。
所谓恶知恶觉,比如那些古则话头、经论要文,就算学得、参得,往往也是劳而无功。
若知觉不正,即便持戒也毫无效果。所以,重要的是觉,而非戒。”
宗纯法师一语道出其中缘由,令我受益匪浅。
我忙向他施了一礼:“原来如此。多谢大师开悟,在下受教了。”
宗纯法师给自己又加满一盏茶,接着问道:
“不知李公子家中还有何人?”
“长安早年娶岳氏为妻,可惜正妻早丧。
育有一子,身边还有一妾一女。”我如实答道。
“双亲安好?”
“家父李淳早年致仕,嫡母早丧,一个同胞兄长几年前不幸离世,留下遗孀温氏和侄子皓奇。继母麻氏生有嫡弟长喜。”
“老衲看公子年纪尚轻,想来在族中恐怕还要续弦生子,以充盈家族人口为任。”
“理应如此。只是在下不才,在翰林院任职已有数旬,平日里常与同僚好友相聚,或是出诗集文稿,或是讨论讲读,又或是编纂古籍,对生养繁衍之事确实有所怠慢。”
“程彦和谢玉两位公子,确实都是难得的天才,翰林院当真是汇聚了京师智囊之地。
公子或许也略有耳闻,老衲在日本亦是凭借机智闻名朝野。多年以来,所遇刁难、考验、奇案数不胜数。
此次来到大明交流佛法,其实也带有私心,巧设这场智力比赛,就是想看看大明究竟有没有能担当起‘脑力之王’的人。
没想到我绞尽脑汁设计的题目,竟被你们三人轻松迎刃而解,真是亡猿祸木,自讨没趣呀。”一休宗纯苦笑道。
“大师言重了,‘脑力之王’受之有愧,此次前来,不过是觉得赛事新奇精巧,纯粹图一时玩乐罢了。”我连忙说道。
突然,我想起前来寺院途中,我、谢玉和刘健三人均遭遇过一些难以解释的神奇怪事。
宗纯法师道行高深,说不定能帮忙探究其中缘由,于是问道:
“与大师相谈甚欢,只是我突然想起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请大师指点一二?”
“公子但说无妨。”
于是我便将来时路上的三段奇事,一五一十地向法师和盘托出。
一休宗纯听后,思忖了片刻,而后微微露出笑容,仿佛已经知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