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去歙县署衙喊上李由,然后就匆匆向程宅进发。
路过山清水秀的乡间小道,路过繁花似锦的油菜花田,路过粉墙黛瓦的徽州村庄,颠簸了半晌,总算到了他家。
一座典型的徽派建筑古居映入眼帘,看得出来是刚翻修过的。
下了车,我跟着程彦跨过高高的门槛,这时,另一个少年从里间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
这少年身形纤细,仿若春日嫩柳,身姿轻盈。
肌肤白皙如雪,恰似初绽的梨花瓣。
两弯吊梢眉,微微下斜;一双丹凤杏仁眼,明亮有神。
“呦,先生今儿回来了?咦?这位是……”那少年的嗓音清脆又柔嫩,兴奋地问道。
“这是李长安先生,是我在京城的好友。长安,他叫九方无恒,是我的侍童。
对了,叫阿金赶紧去酒铺打两斤上好的庭芳玉酿,再准备些好菜,今晚我要和李先生一醉方休。”
“哎呀,原来是神童李长安先生呀,久仰大名。快!快请进来坐。可算把您给盼来了,程先生老是跟我们念叨您呐,大伙都好奇您长啥样,今儿可算是见到了。”
无恒和书意完全相反,对我十分热情,好像特别欢迎我的到来。
“今儿有贵客,必须得拿出上好的黄山云雾来招待,二位稍坐,我去去就来。”说完,他竟然一手抚着发梢,一手提着前襟,扭着腰就下去了。
这个九方无恒的言行举止媚态横生,十足的女相。
再瞧他和程彦眉来眼去的样子,我心里对这儿的情况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那个……嫂夫人没在家吗?”我环顾一圈问道。
“她在这穷乡僻壤待不惯,带着小汪保去南京了。”程彦淡淡地回答。
无恒烹好茶端出来,递予我一杯,又递给程彦一杯,说:
“已经吩咐阿金去打酒了。我去后厨烧两道拿手好菜招待贵客,二位先生慢聊。”他轻声细语地说。
“李先生的卧房收拾好了吗?”程彦问他。
“早就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那小的先告退了。”
无恒眯着笑眼,冲我们点点头,扭着细腰,慢悠悠地退下了。
我心里不禁惊叹,程彦竟有这样的侍童。
“长安,你尝尝这黄山云雾。以前我曾给你带过往年陈茶,这是新茶,你品品口感如何。”程彦说。
“乡野清苦?我看你这出门、在家都有人伺候得妥妥当当,好像也没见多清苦呀。”我的语气有些不高兴。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他立马就听出了我话里有话,一脸疑惑。
“怎么了?你这书意、无恒是怎么回事?我还真希望是我猜错了!”我心里又失望又难过。
什么保甲的儿子,乡下的侍童?
分明就是耐不住寂寞,连十五六岁的少年都不放过。
那个书意,明知道我是程彦在北京一起共事的生死之交,如今找他来了,就心生嫉妒,敌意满满。
这个什么九方无恒就是个令人作呕的娘娘腔,对我客气,无非就是想讨好他主子,简直令人厌恶至极!
程彦知道我看出了名堂,含糊其辞地打马虎眼儿:
“嗐,我当什么事儿呢。你还不了解我吗?两个乡下的穷小子,在我这儿讨口饭吃罢了,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这么说,就是我猜对了咯?因为此事,你丢了官不说,仍不知收敛,依旧我行我素,难道想在这儿待一辈子吗!”
我看到他身边有了“新欢”,心里又生气又难受,太不是滋味了,实在忍不住发了火。
我猛地站起身,直瞪着他。
“收敛?我怎么收敛?你倒是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程彦见我无故向他发火,也有些生气,站起身冲我高声怒道:
“你娶了朱琦,家里妻妾成群,可以整日和女人同床共枕。
可我呢?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见不到你,日日难熬。自己仕途不顺,只能偏安孤野,要是没有他们,我早就疯了!”他皱起眉头,怒目望着我。
“我娶妻不过是为了生子!
这两个混账小子能帮你生孩子吗?
呜呜……
我日夜兼程奔袭千里、满心欢喜地来找你,刚一见面,你就为了两个臭小子跟我嚷嚷!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来!”
我顿时觉得委屈极了,直接低下头,拿袖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程彦瞧我这般伤心,泪水止不住地滚落,脑子立时像被卷进了漩涡,七上八下,不知所措,懊悔之意涌上心头。
他慢慢摘下目镜,径直上前走到我对面,伸出手猛地抓住我的双臂,就将我用力往后推,直到我的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他把头一歪,温热的嘴唇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
他的双手好似铁钳一般,死死抓住我不停晃动的手腕,因为比我略高一些,修长的身躯就这么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前面,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小鸟,怎么扑腾都挣脱不开,丝毫动弹不得,心中一片慌乱。
想挣扎,可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似的,软绵绵的,只能任由他这般肆意而为。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与他内心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如同被一场及时雨浇灌,完全被扑灭了。
他的动作慢慢变得轻柔,缓缓松开了嘴。
此刻,我与他的额头相互抵着,大口地喘息,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狂跳,那剧烈的跳动声仿佛要冲破胸膛,震得我耳朵都嗡嗡作响。
程彦望着我的眼睛,目光已变得满是柔情与歉意,用几分讨好的语气哄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成不成?别生气了。”
我心里头别扭的要命,用力甩开他的手,把他往后一推,吼道:
“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接着把头歪向另一边,实在不想与他这般炽热的目光对视。
在后厨忙活的无恒自然是听见了刚才我与他主子的高声争吵。
他心头一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扒在门口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