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环视了一下屋子,接着走到原先他自己的桌案前,伸手轻轻抚了抚桌面,感慨道:
“五年多了,这里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我抬手抹了抹还未来得及流下的眼泪,说:“你这位子空了五年多,虽说中间也有新人进来,可我一直不允别人坐这里,这位置,我只给你留着。”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坐了下来。
“小汪保跟你一块儿回来了吗?”我问。
“他今年刚在南京娶了汪奎的二女儿,承袭祖功,荫了锦衣卫百户,如今已自立门户,不用我管了。”
“黎先生去南京任礼部尚书,不在翰林院了。
这次陛下除了召你回来,还召了刘时用回京,可惜他推辞不就。
义宁马上就要去陕西任副使督学,文颂则要外派去浙江。
这院子看起来好像跟五年前没什么变化,但是咱们这帮人,已是四下离散。
刘健和谢玉常在宫里陪着陛下,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好在你回来了,我终于不用一个人坐在这里空等。”我感慨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刘健和谢玉听说程彦回来了,也过来问候。
谢玉满脸笑容,拱手行礼道:“篁庵回来了,翰林院可又要热闹了!”
“木头兄、谢状元,多年未见,诸位都升官发财了。”程彦笑着,也连忙向他们拱手施礼。
“升官倒是有,可要说发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官哪儿来的油水?还不如在下面好活动呢。
我亦想让陛下将我外放,可陛下执意不肯,我也没办法呀。哈哈……”谢玉还是那么风趣。
“梦徽,恭喜你复职。凭你的才华,本就不该埋没乡野,此次归京,必定能再展宏图,千万励精图治,别辜负了陛下的圣恩啊。”刘健一脸认真地说道。
“皇恩浩荡,梦徽铭记于心,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梦徽!你可算回来啦!”陆文颂也满脸欢喜地跑了进来。
他先是给在场的众人一一行礼,随后又对着程彦说:
“说好给我带的宣纸、徽墨,没忘吧?”
“没忘没忘,都带来了!大家都有份儿,快随我出去拿吧。”说着,程彦就带着大家出去拿礼物了。
我看着他亦如从前一样,与同僚们相处和睦,心中既感慨又欣慰。
我的程梦徽终于回来了!
“长安,你还愣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呀!”程彦朝我招了招手。
“来了来了!”
傍晚时分,大家都各自回家了。
我和程彦并肩往院门外走去。
“顾夫人还未至,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不如上我家来小住几日,好多贴心话想跟你说呢。”我满心期待地对他说。
他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我,那一刻,我心里慌慌的,生怕他拒绝。
“好,你诚然相邀,我一定去。”
他慢慢走近我,双手轻轻在我后背拍了拍,笑着说:
“你那宅子我可是出了钱的,去享受几日也是应该的。呵呵……”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那我今晚就叫人收拾屋子,明儿只等你来!一言为定啊!”
我觉得他变了,跟四年前在休宁的时候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好是哪里变了。
我努力回忆着这些年与他信函往来的内容,他都是在游山玩水,出诗稿文集,似乎并未经历什么特别的大事。
我本以为长久分别后的重逢,心情必是大喜大悲,叫人感慨万千,可一切却又非常普通。
没有激动无措的言辞,没有无处安放的双手,连对视的眼神也变得平和,已没有了往日热烈的温存。
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治愈了我心中的苦念,也冷却了我与他情深时的温度。
他如今在我面前是如此的坦然,仿佛与我之间的种种过往已经随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特别想问他一句:
梦徽,一切都结束了吗?
翌日傍晚,我早早地就在府门外候着,迎接程彦的到来。
看见阿金赶着大车缓缓驶来。
我赶忙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车上搀扶下来。
“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我惊讶地问他。
“今儿进宫面圣,直等了半晌才出来,等不及回去换衣服,想着到你家再换也一样。”他笑了笑,我连忙拉着他就往府里走。
“我住在紫枔院,已经让下人把最好的厢房收拾好了,我带你过去。”
穿过萱芜园长长的走廊,我带着他走进房间,下人们也陆续地把他的行李送进房间,摆放妥当。
“虽说比不上你家,可也差不到哪儿去。你是府上的贵客,千万别拘束。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我笑着对他说。
“咳咳,这话说得太满,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他憨厚地笑了一声,“哎,我听说你有个叫莉蕊的丫头挺不错,要不今夜就让她来我房里伺候,怎么样?”他凑到我跟前,盯着我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说。
我压根儿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心里猛地一惊。
不过,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故作一本正经地回道:“你可知莉蕊是谁?”
“是谁?”
“她就是朱琦的贴身丫鬟小满。兄台若是不介意,我喊她过来伺候你一夜就是。”我故意装作要喊人的样子。
“哎,先别着急喊。若是小满,那还是算了吧,免得惹恼了朱夫人。长安,不是我说你,夫人身边的人,你也下得去手?”他居然还调侃起我来了。
“我下不下得去手,关你何事?不过这丫头有点手段,我是无福享受,你若是想要,赶紧领走得了。”
“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了,我可不敢把人领走,朱夫人我可是惹不起的。”他对我憨憨一笑。
“家里人总说我是个没正形的,我看你却比我还要疯上千倍不止。赶紧换了衣服吧,我在园子的凉亭里备好了酒菜等你。咱们可说好,今夜一醉方休!”
我一脸期望,高兴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