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训练室的门,隔绝了云顶天宫所有的暖光和伪装。
空气里只有金属和汗液的冷味。
阿诺,不,现在他叫“饵”。
他正跪在训练室中央,双手举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军刀,刀尖抵着自己的喉咙。
刀刃冰冷的触感,像一条金属的蛇,时刻提醒着他死亡的临近。
手臂在抖,汗水从额头滑落,糊住了睫毛,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却不敢眨眼。
“三个小时。”
沈妄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直,没有温度,像手术仪器发出的提示音。
“刀尖移动一毫米,或者刀身掉下来,你知道后果。”
饵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后果,昨天,他只是因为肌肉酸软,手臂晃了一下,这个男人就面无表情地握着他的手,用那把军刀在他小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不深,但足够痛,足够让他记住,伤口现在还火辣辣的。
沈妄绕着他走了一圈,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饵的心脏上。
“看着我。”
饵费力地抬起眼,透过模糊的汗水,看向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沈妄的眼睛里没有光,只剩下漆黑的洞口。
“告诉我,你怕谁?”
“怕……怕您……”饵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
沈妄摇了摇头,走到饵的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你怕的不是我。”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饵颤抖的手臂上,那里的肌肉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如石,“我给你的痛,会愈合。”
沈妄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饵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但楼上那个人,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你是活着,还是变成一堆碎肉。”
“所以,再问你一次,你该怕谁?”
饵的瞳孔里映出沈妄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大脑,让他瞬间停止了颤抖。
他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刑具,而秦彻,是手握刑具的,神。
“我……我怕主人。”
沈妄站起身,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不是满意,而是一种确认程序完成后的冷漠。
“很好。”
“记住这种恐惧,它能让你活得久一点。”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整整一周。
饵身上添了许多新的伤口,但他的眼神变了。
那种属于幼兽的惊恐和怯懦,被一种更深沉的、对绝对权力的恐惧所取代。
他不再怕沈妄,他怕那个只存在于沈妄口中,却无时无刻不在的“主人”。
一周后,沈妄第一次打开了训练室的门锁。
“跟我来。”
饵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走过长长的廊道,重新回到那个金碧辉煌,却让他感觉比地狱还冷的世界。
客厅里,秦彻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没有抬头,但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凝固。
空气中那股清冷的木质香,闻起来都像是警告。
沈妄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
“主人。”
饵有样学样,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跪下去的膝盖在昂贵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彻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动的声音停了,抬起眼,视线落在了饵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度的凉意,像探针一样,一寸寸地剖析着他。
饵的呼吸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冻结。
“抬起头来 ,”秦彻的声音很淡。
饵不敢不动,僵硬地抬起脸。
“沈妄,”秦彻的目光转向跪在一旁的沈妄,“这就是你一周的成果?”
“是,主人。”
“看起来,还算听话。”秦彻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姿态慵懒,却带着审判者的威严,对着饵勾了勾手指。
“过来,给我倒杯酒。”
饵下意识地看了沈妄一眼,沈妄垂着头,一动不动。
只能自己爬起来,僵硬地走到酒柜前,学着佣人的样子,拿起醒酒器和杯子。
手抖得厉害,秦彻的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在他的背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终于倒好了一杯酒,端着托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秦彻,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是沉重。
就在距离沙发还有一步的时候,他的腿一软。
“啪——”
水晶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碎裂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暗红色的酒液,像喷溅的血,溅上了秦彻一尘不染的西裤裤脚,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时间,静止了。
饵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大脑一片空白,连求饶都忘了。
沈妄依旧跪在那里,头垂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秦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脚,然后,抬起眼,看向沈妄。
他的脸上没有怒气,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看来,是件残次品。”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
“处理掉。”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像在说扔掉一件垃圾。
饵的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声痛哭起来。
沈妄,终于动了。
但他没有走向那个吓傻了的男孩,站起身,走到男孩面前,然后,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背,将男孩和秦彻的视线完全隔绝开。
这个动作,让秦彻擦拭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看着沈妄的背影。
那个永远只会跪在他脚下,永远只会对着他低下头颅的背影,此刻,挺得笔直,像一柄出了鞘的,即将见血的刀。
“主人。”
沈妄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
他回过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直视着秦彻的眼睛。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不是爱,不是恨,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具侵略性的东西。
“您教过我,自己的东西,要自己看好。”
沈妄的视线,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现在……”
“是我的东西。”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秦彻脸上的那丝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沈妄,看着他眼睛里那簇陌生的、属于同类的火。
那是一种宣告,一种冒犯。
他的狗,第一次,对着他露出了獠牙,不是为了撕咬敌人,而是为了保护……另一件玩具。
秦彻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随即,一种混杂着暴怒和极致兴奋的战栗感,从脊椎窜上头皮,握着餐巾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比看着沈妄痛苦、挣扎,要有趣得多。
他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沈妄面前。
两个身高相近的男人对峙着,强大的气场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地上的饵,已经停止了哭泣,他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道宽阔的背影,忘了呼吸。
秦彻越过沈妄的肩膀,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沈妄脸上。
他笑了。
这一次,笑意抵达了眼底,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很好。”
他伸出手,没有像往常一样触碰沈妄,而是越过他,亲自将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扶了起来。
动作很轻,甚至称得上温柔。
“我倒要看看,”秦彻拍了拍男孩的脸,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沈妄,“你能把他,教成什么样。”
两个“主人”的博弈,在这一刻,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秦彻松开手,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沈妄和那个叫“饵”的男孩,以及一地狼藉。
沈妄看着秦彻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转过身。
他低头,看着还处在震惊和恐惧中的男孩。
“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课程,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