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念念那幅抽象的小人涂鸦,一个念头在林时烟脑中闪过。
霍辰烨堵死了所有常规路径,为什么不试试用孩子的视角做科普?
“瀚海生物”的免疫调节剂面向的是长期与病痛共处的慢性病患者,他们需要的不是冷冰冰的数据,而是理解和共鸣。
就像念念这样需要长期服药的孩子一样。
发起一场名为#生命的样子#的线上公益艺术征集,鼓励患者、家属甚至普通人,用画笔、照片、文字等各种形式,描绘他们眼中“生命”或“免疫”的样子。
用真实的情感共鸣取代昂贵的广告;
用用户生成的内容覆盖低成本自媒体;
联合公益基金会和医疗科普KoL,软性植入品牌信息,扩大声量并控制成本!
徐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公益?患者的眼泪是那么好卖的吗?情感基调怎么把握?太沉重没人参与,太轻浮会被骂消费苦难!到时候征集来的都是一堆负面情绪或者低质内容,怎么用?霍总那边怎么可能通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另一个同事也担忧:“而且时间太紧了,要和基金会、KoL谈合作,还要征集、筛选内容,三天根本来不及!”
林时烟冷静回应:“风险我知道。但常规路径已经被堵死,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以极低成本引发大规模正向关注的思路。关于内容,我们会设定明确的征集导向,强调‘希望’、‘力量’与‘共存’,而非单纯渲染痛苦。基金会和KoL的合作,我会亲自去谈,他们有现成的渠道和受众,比我们从零开始快得多。”
她目光扫过沉默的团队。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要么一起搏一把,要么……直接放弃,等着霍总处罚。”
反对的声音弱了下去,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确实拿不出更可行的方案。
最终,团队只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放手一搏。
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电话沟通声此起彼伏。
屏幕角落贴着念念画的“彩色小卫士”,举着一颗星星,像在无声为她加油。
连续四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林时烟起身想去茶水间冲杯咖啡提神。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徐莉压低声音的嘲讽。
“......公益?我看林时烟就是想不出办法,拖着我们一起陪葬,到时候项目黄了,她拍屁股走人,我们的年终奖全都得泡汤!”
“那你还帮她做那份患者细分报告?”另一个同事问。
“帮?我就是随便写写,反正她也看不出。等她交方案的时候,霍总发现漏洞,第一个骂的就是她,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林时烟的脚步顿在原地,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她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推开门。
“徐莉,你负责的患者群体细分报告,下午六点前必须发我。”
徐莉吓了一跳,奶茶泼出来些许,梗着脖子。
“催什么?公益项目本来就没谱,我慢工出细活才不会出错。倒是你,别到时候征集不到内容,反过来怪我报告拖后腿。”
林时烟没再争辩,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工位。
内耗没有意义,她必须争分夺秒。
手机屏幕亮起,是钟点工阿姨发来的一段短视频。
视频里,念念对着镜头奶声奶气说。
“妈妈,念念乖乖吃药了,是勇敢的彩色小卫士!妈妈你也要乖乖吃饭,好好工作,念念想你。”
孩子的小脸还是没什么血色,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时烟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几分钟后,她抹掉眼泪,灌下大半杯冷咖啡,重新投入工作。
为了念念,她没有退路。
小周很快带来好消息:三家公益基金会初步同意合作,几个慢性病家长社群也愿意免费转发征集启事。
唯独徐莉的报告迟迟没动静,每次催问,都只换来一句“快了”。
深夜十一点,整层楼只剩瀚海项目组的灯还亮着。
林时烟刚理顺活动流程,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突然在寂静的楼层里响起。
她抬头,视线穿过格子间的挡板,看见霍辰烨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了半截,领口的白衬衫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酒渍。
眉宇间带着应酬后的倦色,连平日里冷硬的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疲惫。
林时烟心里隐约有了数,他该是刚结束商务饭局。
这么晚了,还要回公司处理公务吗?
霍辰烨见到林时烟,愣了一瞬,他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还是走到了她的工位前。
林时烟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站起身,打招呼。
“霍总。”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沉木香,像一层厚重的雾,遮住了过去的影子。
林时烟的思绪莫名飘回五年前,那时霍辰烨是金融系的冰山学霸,自律到近乎严苛。
从不碰酒,连院系聚餐都只喝柠檬水,身上永远是清爽的皂角香,干净得让无数女生递过情书。
可现在,酒气浸染了他昂贵的衬衣,连同那身剪裁精良却透着疏离的西装,把过去那个会笑着给她讲题的少年,藏在了时光里。
“还没走。”
霍辰烨视线掠过她摊在桌面“#生命的样子#公益艺术征集”的方案草稿,又落回她眼底的红血丝,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时烟“嗯”了一声,刚想坐下继续工作,却瞥见他按了按小腹。
霍辰烨胃一直不好。
大学时他熬夜赶项目报告,偶尔胃痉挛发作,那时她总会提前泡好温蜂蜜水,放在他桌角。
她几乎是本能脱口而出,“您……少喝点酒吧,本来胃就不好。”
话一出口,霍辰烨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眼底闪过一丝恍惚,像是被这声关心拽回了某个片段,眉峰间的倦色似乎都散了些。
下意识朝她桌上看了一眼,像是在寻找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林时烟甚至能捕捉到,他目光软了一瞬,喉结微动,像是要开口说什么。
可下一秒,他瞥见那张蓝色小人举着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妈妈”的涂鸦。
那点恍惚被碾碎。
“关心我?”霍辰烨嗤笑一声,向前半步,酒气裹着寒意逼近,“林时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是怕我后天驳回你的公益方案,还是觉得提一句‘少喝酒’,就能让我忘了你教孩子乱认爹的把戏?”
林时烟脸色一白。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角落,明白他冷硬的源头。
闭了闭眼,无力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霍总要是没别的事,我还得赶方案。”
霍辰烨盯着她紧绷的侧脸,心里窜起一股烦躁。
他冷哼一声,转身时不小心撞到桌角,桌上的咖啡杯晃了晃,几滴褐色的液体溅在涂鸦上,晕开一小片污渍,模糊了“妈妈”两个字。
“两天后交不出能落地的东西,就别浪费时间了。”
他留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林时烟看着被弄脏的涂鸦,忍住滑落的泪水。
她拿来纸巾,小心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