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们。地下通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宇文杰背包侧面的应急灯,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褚修远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感受着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刺痛。能量枯竭后的身体像被掏空的容器,连站立都变得艰难。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观察着这个狭窄的空间。
“这条通道通向旧城区的地下管网。”李锋低声说,手指在墙壁上摸索,“营地建立前,这里是城市排水系统的一部分。”
通道顶部不断有水滴落,在积水中发出单调的声响。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还有一种更细微的、类似腐烂水果的甜味——那是能量印记扩散的痕迹。
夏侯薇检查了武器弹药。“还剩两个弹匣,够应付小规模冲突。”她的声音在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音,“但如果有更多被控制的幸存者...”
“我们需要制定应对方案。”褚修远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是能量透支的后遗症。“在我恢复之前,不能只依赖武力突破。”
宇文杰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小装置。“我改装了几个声波干扰器,范围不大,但能暂时干扰那些印记的控制信号。”他递给每人一个,“持续时间大概三十秒,足够我们脱离接触。”
澹台月正在检查李锋手背上的净化印记。“纹路没有继续扩散,但也没有消退。感觉如何?”
“有点麻,像被静电持续刺激。”李锋皱眉,“更奇怪的是,我偶尔能...感觉到其他被标记的人。就像无线电干扰的噪音。”
这个信息让褚修远精神一振。他示意李锋详细描述那种感觉。
“说不清楚。”李锋努力组织语言,“不是听到或看到,就是...知道。比如现在,我能感觉到通道上方有至少三个被标记的人在不规律移动。”
褚修远闭上眼睛,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能量感知。什么都没有。就像试图用盲人的手去阅读空白的墙壁。
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李锋,你能判断他们的情绪状态吗?比如是否警觉,或者...是否在搜寻什么?”
李锋集中精神,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两个很...平静。像在站岗。第三个很焦虑,在快速移动。等等...他朝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夏侯薇立刻举枪对准通道上方。“具体位置?”
“左前方,大概五十米,正在接近。”李锋的声音紧绷,“他发现了什么?”
褚修远快速分析局势。“如果是被完全控制的状态,情绪应该统一。这种差异说明印记的控制程度可能不同。”他看向宇文杰,“干扰器能区分控制强度吗?”
宇文杰摇头。“设计时没考虑这个。不过...”他快速调整手中的设备,“如果降低输出功率,也许能针对性地干扰那些控制较弱的目标。”
“试试看。”褚修远做出决定,“我们继续前进,但保持警惕。李锋,随时报告感知变化。”
他们沿着通道缓慢移动。褚修远强迫自己适应这种无力感,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观察上。他注意到墙壁上的水渍分布、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甚至灰尘堆积的厚度——这些在以前会被能量感知覆盖的细节,现在成了他判断环境的主要依据。
在一个转弯处,褚修远突然抬手示意停止。
“前面有风。”他低声说,“但风向不稳定。”
夏侯薇小心地探头观察。“通道分支,三个方向。风是从左边通道来的。”
李锋闭眼感知。“那个焦虑的目标在正前方通道,距离约三十米。另外两个静止目标在右侧通道后方。”
褚修远观察着三个通道的入口。左侧通道的地面有明显的水流痕迹,正前方通道的墙壁上有新鲜的刮痕,右侧通道则布满了灰尘。
“走左边。”他做出选择,“水流意味着可能有出口,而且那个方向没有标记目标。”
他们进入左侧通道。这里的空气更加潮湿,脚下积水渐深。走了约一百米后,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扇锈蚀的铁门。
宇文杰检查门锁。“从里面锁住了。需要爆破吗?”
“等等。”褚修远注意到门缝下方透出的光线有细微的闪烁,“里面有光源,但不是稳定的照明。”
他贴近门缝,闻到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同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有幸存者,可能没被控制。”他转向队友,“准备接触,但保持警惕。”
夏侯薇轻轻敲了敲门。“我们是营地来的。需要帮助吗?”
里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几秒钟后,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们...你们有那个纹路吗?”
“没有。”夏侯薇回答,“我们正在寻找安全的藏身处。”
门后传来解锁的声音。铁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不会超过二十岁。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厨房用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快进来。”她急促地说,同时紧张地回头张望,“它们随时可能回来。”
他们迅速进入门内,宇文杰立即重新锁上门。这是一个小型储藏室,角落里堆放着各种化学药剂桶。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它正在以不规律的频率闪烁。
“我是小林,营地的实验室助理。”女孩语速很快,“病毒爆发时,我正在这里整理样品。然后那些纹路就出现了...”
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处已经结痂的伤痕。“我试过刮掉它们,但会自己长回来。不过不知为什么,它们没有完全控制我。”
澹台月立即上前检查她的手臂。“纹路活性很低,几乎处于休眠状态。你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小林指向那些化学药剂桶。“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桶工业消毒剂,可能沾到了些。之后纹路的扩散就变慢了。”
这个信息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宇文杰立即检查那些桶上的标签。“强效氧化剂,成分包括过氧化氢和次氯酸钠。理论上确实可能干扰能量结构。”
他快速从背包中取出几个小容器,开始调配简易的消毒喷雾。
“临时解决方案。”他分发给每人一瓶,“喷在暴露的皮肤上,可能无法完全阻止印记附着,但应该能延缓控制过程。”
褚修远接过喷雾,却没有立即使用。他的目光落在储藏室墙壁上的一些痕迹——那不是能量印记,而是用尖锐物体刻下的一系列符号。
“这些是你刻的吗?”他问小林。
女孩摇头。“不是我。我进来时就有了。像是某种...记录?”
褚修远走近观察。那些符号看似杂乱,但细看之下有着某种规律。圆形代表安全点,三角形代表危险,箭头指示方向...这是一张手绘的地下通道地图。
更令他注意的是地图角落的一个特殊标记——一个被划掉的螺旋符号,与王磊在通道中留下的标记完全相同。
“这个符号,你见过吗?”他指着那个标记问道。
小林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实验室的样本记录里有过类似的标记。那是...早期实验的编号代码。”
早期实验。在病毒爆发之前。
褚修远感到一阵寒意。那个古老存在的渗透,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早、更深。
就在这时,李锋突然按住自己的手背,表情痛苦。
“大量标记目标正在靠近。”他喘息着说,“从三个方向...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储藏室的门突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夏侯薇立即举枪对准门口。“他们找到我们了。”
宇文杰检查了干扰器。“功率太低,对付不了这么多目标。”
第二次撞击,门框开始松动。
褚修远快速扫视储藏室。除了他们进来的门,没有其他出口。化学药剂桶...通风管道...墙壁上的地图...
他的目光停在地图上的一个特定符号——一个被圆圈包围的叉号,位于他们正下方的位置。
“下面有空间。”他指着那个符号,“宇文,能炸开地板吗?”
宇文杰检查地面。“混凝土厚度不明,爆破风险太大。”
第三次撞击,门锁开始变形。
小林突然指向一个角落。“那里有个检修口!通往管道维修通道!”
他们迅速移开堆在那里的空桶,果然发现一个半米见方的金属盖板。宇文杰用工具撬开它,下面是一条垂直的管道,有锈蚀的梯子通向深处。
“李锋,下面有标记吗?”褚修远问道。
李锋集中精神感知。“没有...等等,有某种东西,但不是标记的那种感觉。更...古老。”
门在又一次撞击下轰然倒塌。第一个被控制的幸存者冲了进来,他的眼睛完全被银色的纹路覆盖。
夏侯薇精准地击中他脚下的地面,迫使他后退。宇文杰同时扔出最后一个烟雾弹。
“快下去!”夏侯薇喊道,持续射击阻挡入口。
小林第一个爬下梯子,接着是澹台月和李锋。宇文杰紧随其后。
褚修远在入口处停留片刻,观察那些被控制的幸存者。他们的动作协调得可怕,完全没有普通人的犹豫和误差。但在烟雾中,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们的左手手背上,都浮现出与新纪元军官相同的螺旋纹路。
那个古老存在确实找到了新的渗透方式。
“褚修远!”夏侯薇在下面喊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烟雾中摸索的影子和他们手上发光的纹路,然后迅速爬下梯子。
在盖板合上的前一刻,他听到上面传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跑吧,继承者。但无论你逃到哪里,我的眼睛都会找到你。”
盖板彻底闭合,黑暗吞没了一切。但这一次,褚修远在绝对的虚弱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没有了能量的干扰,他反而更能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而那个本质,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