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暴雨初歇后的会议室里，蒸腾的暑气裹挟着潮湿的青苔味，在雕花檀木桌椅间弥漫。红木座钟的铜摆来回晃动，每一次摆动都像重锤敲击在李思成心上，他攥着公文包的手掌沁出薄汗，藏青色中山装的布料被洇出深色痕迹。王司长捻动胡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节奏恰似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利刃。
“且慢。” 角落里，老卫生厅长扶着雕花椅扶手缓缓起身，褪色的党徽在透过琉璃窗的晨光中微微发亮，“诸位，老祖宗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这穿越乡镇究竟是龙潭虎穴，还是济世良方，何不亲眼去瞧上一遭？”
周正明手中的青瓷茶盏剧烈晃动，冷茶泼洒在《医疗审批条例》封面上，晕开深色墨痕：“老厅长，那地方地处偏远，连日暴雨后道路必定泥泞不堪，万一车辆被困……”
“正是因为偏远、条件艰苦，才更要去！” 老厅长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砖地上，惊起梁间燕巢的细碎泥屑，“想当年我带队考察西藏阿里地区，骑着牦牛翻过十二座雪山。现在不过是乘车走些山路，难道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反倒不如当年的赤脚医生？”
审计署张科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狐疑：“可李总之前强调穿越乡镇封闭管理，突然造访，万一有什么不便……”
“张科长放心！” 李思成猛地起身，腰间的黄铜钥匙串撞出清脆声响，“只要领导们愿意考察，我立刻安排八辆四驱越野车护送！所有路线已提前勘测加固，人员、资料保证三天内准备妥当！”
王司长摩挲着下颌的胡茬，突然轻笑一声：“小李，你这反应倒快。不过不必兴师动众，按普通考察流程乘车前往即可。”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李思成紧绷的肩膀，“记得提前报备路线，别让我们迷了路。”
散会后的走廊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在青砖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李思成靠在朱漆廊柱上，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手机在掌心震动，黑燕发来消息：“王氏集团雇佣黑客攻击卫生院网络系统，已启动防火墙。” 他看着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对手越是疯狂，越说明自己走对了路。
三日后正午，八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碾过穿越乡镇的青石板路。蝉鸣震耳欲聋，将引擎声都压了下去。李思成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望着扬尘而来的车队，喉结滚动着咽下紧张。树冠上，孩子们用废铁打造的铜铃被热浪蒸得发烫，在风中发出急促的声响。
“李总好雅兴，把‘世外桃源’藏得够深。” 王司长推开车门，皮鞋瞬间陷进被暴雨泡软的泥地里，眉头皱成川字，“这路…… 确定能通车？”
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只见虎娃他爹背着高烧昏迷的虎娃狂奔而来，裤腿沾满泥浆，“李老板救命！娃又犯痢疾了，烧得直说胡话！”
李思成脸色骤变，转头对张明远暴喝：“快启动应急医疗箱！” 他冲上前查看虎娃情况，触到孩子滚烫的额头时，眼前闪过汇报会上那张照片 —— 此刻虎娃的惨状，竟与照片分毫不差。
“这就是你说的医疗困境？” 张科长掏出相机拍照，语气满是怀疑，“该不会是提前安排的戏码？”
老厅长快步上前，翻开虎娃眼皮观察瞳孔，又摸了摸颈动脉：“孩子脱水严重，必须立刻补液！小李，你的应急措施呢？”
“在这儿！” 张明远推着改装三轮车疾驰而来，车上太阳能冰箱蓝光闪烁，“生理盐水、抗生素、便携式心电图机……” 他快速清点设备，突然脸色煞白，“坏了！葡萄糖注射液少了两瓶！”
空气瞬间凝固。李思成转身要跑，却见采药归来的阿香背着竹篓冲过来，“李老板，我刚在山上挖到鲜葛根，能熬汤给虎娃吊命！” 她粗糙的手掌上，还留着被荆棘划破的血痕。
虎娃的急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老厅长亲自扎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赞赏：“设备虽简陋，但该有的都有。小李，你这‘穿越乡镇’，倒让我想起当年的马背医院。”
考察队伍继续前行。经过正在施工的卫生院地基时，周正明踢了踢脚下的混凝土块：“五千万预算，就建这么个土坯房？”
李思成不动声色打开平板电脑，卫星地图上，竹林深处的现代化医疗设备仓库闪烁红点：“周主任请看，地基采用抗震结构，地下三层藏着德国进口 ct 设备。我们表面保留 1982 年建筑风格，内里却是按三甲医院标准配置。”
走进临时资料室，墙上密密麻麻的图表令人震撼。从《近三年儿童疾病统计表》到《心理问题干预记录》，每张纸都盖着鲜红印章。王司长的目光突然被一组照片吸引 —— 照片里，孩子们排着队，手里捧着用野花扎成的花束，站在简易医疗帐篷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照片边角微微卷起，边缘泛着岁月的折痕，像是被人无数次抚摸过。泛黄的底色里，阳光倾洒在孩子们稚嫩的脸庞上，那些沾着泥土的衣衫、歪斜的医用帽，与此刻会议室里笔挺的西装革履形成奇异的对照。照片下方压着张褪色的纸条，歪歪扭扭的字迹依稀可辨：“等我长大了，也要当医生，救像我一样的娃。” 墨迹被水渍晕染，在泛黄的纸面上蜿蜒成溪，仿佛诉说着写下这句话时，那个孩子眼中滚烫的泪水与心底萌生的炽热梦想。
“这些孩子……” 王司长声音有些发颤。
“都是被命运遗忘的幼苗。” 李思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只要有阳光雨露，他们一样能茁壮成长。”
就在这时，卫星电话突然炸响。黑燕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老板！王氏集团雇佣的无人机群突破防线，正在拍摄卫生院工地！”
李思成脸色瞬间铁青，转瞬又恢复从容。他对着对讲机淡淡下令：“启动‘竹影’计划。”
刹那间，远处竹林腾起大片竹制风筝，在空中组成迷彩图案。无人机群迷失方向，纷纷撞向伪装网坠落。张科长捡起一架残骸，惊叹道：“用传统风筝对抗现代科技？李总，你这团队……”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李思成接过卫星云图，新一轮暴雨即将来临，“领导们，天色将晚，不如先去招待所休息？”
老厅长却站在规划图前久久未动，苍老的手指抚过 “儿科心理科” 字样：“小李，设立这个科室最难的不是资金、设备，而是人心。” 他望向窗外，孩子们正顶着烈日搬运建筑材料，汗水浸透粗布衣衫，“但今天，我在这些孩子眼里，看到了希望。”
夜幕降临，穿越乡镇的煤油灯次第亮起，宛如繁星坠落人间。李思成站在招待所木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蛙鸣。手机震动，林宛如发来消息：“你已经半个月没回家，到底在忙什么？” 他看着消息，默默将手机塞进抽屉最深处 —— 等卫生院落成，等这些孩子能真正拥抱健康，他所承受的一切，都将变得值得。
此刻，王司长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窗外的月光洒在 “批准试点” 四个字上，泛起银色的光芒。暴雨将至，但穿越乡镇的黎明，正在乌云背后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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