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当庭对质
清晨的阳光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冰冷的探照灯,将后罩房前的空地照得一片肃杀。沈墨轩一夜未眠,但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绷紧的弓弦。他刚推开房门,就被眼前的阵势惊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料。
只见苏承宗面色阴沉,负手立于院中,身后跟着十余名膀大腰圆、手持棍棒的家丁,周管家也垂手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更有几位闻讯赶来、看似凑热闹实则立场不明的清客相公,远远地站在廊下观望。赵贵则缩在苏承宗身后侧,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恶毒。
这分明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沈墨轩!”苏承宗不等沈墨轩开口,便厉声喝道,声音洪亮,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你可知罪!”
一上来便是雷霆万钧的问责,不留丝毫余地。
沈墨轩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茫然,拱手行礼:“苏二爷何出此言?晚生奉命整理藏书楼,兢兢业业,不知身犯何罪,惹得二爷如此兴师动众?”
“哼!还在装糊涂!”苏承宗大步上前,目光如刀似剑,恨不得将沈墨轩剥皮抽筋,“昨日接到举报,你借整理藏书楼之便,不仅手脚不净,损毁府中珍贵书画,更胆大包天,私藏查阅禁书!此等大逆不道之行,你还要狡辩吗?!”
“损坏书画?私藏禁书?”沈墨轩脸上惊愕之色更浓,甚至带着几分被冤枉的愤懑,“二爷!此事从何说起?晚生昨日清点书画,皆有记录在册,破损之处皆属年久失修,何来损毁之说?至于禁书,更是无稽之谈!晚生一心只读圣贤书,准备科考,岂会沾染那等事物?还请二爷明察,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他语气铿锵,义正词严,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苏承宗,甚至隐隐扫过其身后的赵贵。
赵贵被那目光一扫,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谗言?”苏承宗嗤笑一声,声音更加冰寒,“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本爷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将昨日清点的书画,尤其是那几幅有‘新伤’的,都给本爷抬出来!还有,去他房里搜!仔细地搜!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分头行动。几人冲进藏书楼,迅速将那几个楠木柜打开,把那几幅做了标记的书画——《南宋花鸟图》、《元代草书手卷》等一一取出,摊开在早已准备好的长案上。另有几人则凶神恶煞地冲进沈墨轩居住的后罩房,顿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廊下的清客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周管家眉头紧锁,却并未出声阻拦。
沈墨轩站在原地,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被冤枉的屈辱和镇定。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禁书已被翠儿带走,他们搜不到。但那些书画上的“新伤”,才是眼前的第一个难关。
“二爷!您看!”一个家丁大声指着《南宋花鸟图》左下角那处细微划痕,“这分明是新的刮伤!昨日之前绝无此痕!”
另一人指着《元代草书》引首处的墨点:“还有这墨点!色泽新鲜,绝非旧物!”
赵贵此刻也跳了出来,指着沈墨轩,尖声道:“二爷!昨日就是他!趁小的不注意,老是偷偷摸摸动这些画!定是他手脚毛糙,弄坏了又不敢承认!”
证据似乎确凿,人证物证俱在。
苏承宗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狞笑,逼视沈墨轩:“沈墨轩!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这损坏书画之罪,你认是不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墨轩身上,等待着他的崩溃或狡辩。
然而,沈墨轩却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那划痕和墨点,反而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二爷,此二处痕迹,晚生昨日记录在册时便已发现,正因其细微且成因可疑,晚生还特意做了标注,想着今日请示该如何处理。怎地到了二爷口中,却成了晚生昨日所为?”
他转向周管家,拱手道:“周管家,昨日记录册应已交由赵贵兄弟转呈二爷,上面清楚写着这两处‘新发现疑似微瑕’,二爷莫非未曾过目?”
周管家微微一怔,看向赵贵。赵贵脸色瞬间煞白,他昨日根本没把记录册给苏承宗看,直接揣怀里了,后来光想着陷害的事,早忘了这茬!
苏承宗也是一愣,没想到沈墨轩竟提前做了记录,反将一军!他狠狠瞪了赵贵一眼,厉声道:“记录册之事容后再说!即便你记录了,又如何证明不是你损坏后故作姿态?!更何况,还有禁书一事!等你房中搜出证据,看你还如何狡辩!”
就在这时,搜查房间的家丁们空手而出,禀报道:“二爷,房内都已搜遍,并未发现可疑书册。”
没搜到?苏承宗眉头紧皱,和赵贵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禁书明明应该……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苏承宗把心一横,决定强行推进:“哼!定是你狡诈,将禁书藏匿他处!或许就藏在这藏书楼内!来人!给本爷进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大逆不道的东西找出来!”
他这是要强行将“私藏禁书”的罪名坐实!哪怕搜不到,也能制造足够嫌疑,乱棍打出去!
家丁们听令,便要涌入藏书楼。
“二叔!且慢!”
一个清冷而有力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骤然从人群后方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苏芷瑶在一名贴身丫鬟(并非翠儿)的陪伴下,缓步走来。她今日依旧轻纱覆面,但身姿挺拔,气质清冷,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苏承宗身上。
“瑶儿?你怎么来了?”苏承宗脸色微变,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听闻二叔在此清查藏书楼,关乎府中藏品安危,芷瑶自然要来关心一二。”苏芷瑶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方才听二叔言及,沈公子涉嫌损坏书画并私藏禁书?”
“不错!”苏承宗硬声道,“证据确凿!瑶儿,此事你休要再维护于他!”
“二叔息怒。”苏芷瑶微微福了一礼,声音依旧平稳,“芷瑶并非维护谁,只是觉得,既然事关重大,更需谨慎处理,当众查清,以免府中上下非议,寒了为苏府出力之人的心。”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向那几幅摊开的书画:“方才听闻,二叔所指证沈公子损坏书画的证据,便是这几处‘新伤’?”
“正是!”
“哦?”苏芷瑶走近长案,仔细看了看那划痕和墨点,微微蹙眉,“确是新鲜痕迹。不过,二叔如何断定,这定是沈公子昨日所为,而非……他人栽赃陷害呢?”
“你!”苏承宗勃然变色,“瑶儿!你此话何意?!难道我还会冤枉他一个寒门学子不成?!”
“二叔误会了。”苏芷瑶不卑不亢,“芷瑶只是觉得,既然要查,就当查个水落石出。沈公子昨日并非独自在藏书楼,尚有助手赵贵在场。为何二叔只疑沈公子,不疑他人呢?”
她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脸色惨白的赵贵:“更何况,芷瑶还听说,昨日似乎有人看到赵贵,在不当值时,曾鬼鬼祟祟靠近过藏书楼呢……”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风向瞬间逆转!
苏芷瑶突然出现,直言质疑,并将矛头引向赵贵!她掌握了什么证据?赵贵会如何反应?苏承宗又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沈墨轩手中的玉佩和碎屑证据,何时抛出?这场当庭对质,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