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釜底抽薪,暂避锋芒
夜色如墨,王安石手中的那纸“通倭”罪证在烛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仿佛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噬咬。
“他们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王安石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这位向来以刚毅着称的改革派中坚,此刻面色灰败,眼底布满血丝,“这些伪造的书信...若是明日当堂呈上,纵使我浑身是口,也难辩清白!”
沈墨轩接过那叠所谓的“证据”,一页页翻看,越看心头越沉。伪造者的手段极为高明,不仅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他平日用印的习惯、书信往来的格式都摸得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涉及几位关键的新政支持者,一旦事发,必将牵连甚广。
“王大人稍安勿躁。”沈墨轩放下文书,目光沉静,“此事看似冲着你来,实则剑指整个新政。对方布局周密,必是蓄谋已久。”
“那该如何是好?”王安石急切道,“明日条陈推行大会,各省要员齐聚,若是在那个场合发难...”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沈墨轩警觉地按住腰间佩剑,低喝:“谁?”
一道黑影轻盈地翻窗而入,摘下蒙面巾,露出慕容惊鸿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是我。”
“慕容姑娘?”沈墨轩松了口气,“可有什么发现?”
慕容惊鸿点头,神色凝重:“我查清了,这些伪造文书出自城南一个隐秘的印书坊,坊主已经失踪。但更重要的是...”她压低声音,“朝廷派来的钦差,昨日已秘密抵达淮安,就住在城东的驿馆。”
王安石闻言大惊:“钦差?为何我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这位钦差行事极为隐秘,只带了四名随从,显然是奉了密旨。”慕容惊鸿道,“我打听过了,是都察院的李振庸李大人。”
沈墨轩瞳孔微缩:“李振庸?他不是一向中立,为何会卷入此事?”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慕容惊鸿道,“我怀疑,这位李大人表面中立,实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沈墨轩已经明白。朝中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烛火噼啪作响,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沈墨轩沉思良久,忽然道:“王大人,明日条陈推行大会,你必须称病不出。”
“什么?”王安石愕然,“这岂不是示弱于人?再说,条陈推行事关重大...”
“正因事关重大,才不能中了对方的圈套。”沈墨轩打断他,“对方既然准备在大会上发难,必定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们若硬碰硬,正中其下怀。”
“那该如何?”
沈墨轩目光炯炯:“釜底抽薪,暂避锋芒。”
他转向慕容惊鸿:“慕容姑娘,烦请你连夜准备,我要秘密拜会李振庸李大人。”
慕容惊鸿蹙眉:“此时去见钦差,是否太过冒险?”
“险中求胜,方为上策。”沈墨轩道,“既然对方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唯有跳出这个局,才能破局。”
......
子时三刻,城东驿馆后门。
沈墨轩披着黑色斗篷,在慕容惊鸿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潜入驿馆。驿馆内守卫森严,但慕容惊鸿早已摸清了巡逻的规律,二人如入无人之境。
李振庸的房间还亮着灯。沈墨轩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何人?”
“故人来访,还请李大人开门一叙。”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振庸站在门内,看着沈墨轩,眼中并无惊讶之色:“沈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沈墨轩摘下面罩,微微一笑:“李大人明知故问。”
李振庸让开身子:“进来说话。”
房间内陈设简单,桌上摊着几份奏折,墨迹未干。沈墨轩瞥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李大人奉密旨而来,想必对淮安局势已了然于胸。”沈墨轩开门见山。
李振庸不置可否:“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明日条陈推行大会上,有人要当众指控王介甫通倭。”沈墨轩直视李振庸,“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
李振庸面色不变:“若果真如此,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好一个秉公处理!”沈墨轩忽然提高声音,“李大人可知道,这些所谓的证据,全是伪造?可知道,这背后牵扯的,不只是王介甫一人,而是整个新政的存亡?”
李振庸终于动容:“沈大人何出此言?”
沈墨轩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我从倭寇巢穴中缴获的真正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朝中有人与倭寇往来的证据。而这个人,不是王介甫,而是...”
他故意停顿,观察李振庸的反应。
李振庸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是谁?”
沈墨轩缓缓道:“是周世昌周大人。”
“什么?”李振庸猛地站起,“这不可能!”
“证据在此,李大人可以亲自过目。”沈墨轩将文书推到他面前,“周世昌与倭寇勾结,意图破坏漕运新政,嫁祸王介甫。明日之事,就是他一手策划。”
李振庸快速翻阅文书,越看脸色越是苍白:“这些...这些你是从何得来?”
“这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沈墨轩道,“我今夜前来,是要给李大人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是顺着周世昌的意,毁了新政,让大周重回积贫积弱的老路;还是站在真相这边,保全改革的火种。”
李振庸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想要我怎么做?”
“简单。”沈墨轩道,“明日大会,你只需...”
......
次日清晨,条陈推行大会如期举行。各省要员齐聚漕运衙门,唯独主位上的王安石告病缺席。
周世昌志得意满地坐在次席,不时与身旁官员低声交谈,目光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王大人既然身体不适,这会就由本官主持吧。”周世昌清了清嗓子,“今日主要议的是漕运新条陈...”
他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周大人,在议条陈之前,下官有一事要禀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墨轩缓步走入会场,身后跟着慕容惊鸿和两名护卫。
周世昌面色一沉:“沈大人,此乃漕运议事,你一个商税司的官员,来此作甚?”
“下官奉钦差李大人之命,特来查明一桩通倭要案。”沈墨轩不卑不亢。
会场顿时哗然。周世昌强自镇定:“什么通倭要案?沈大人莫要危言耸听!”
沈墨轩不理会他,转向众人:“诸位大人,下官近日查获一批倭寇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朝中有人与倭寇往来,泄露朝廷剿寇计划,致使东南沿海倭患愈演愈烈。”
他取出密信,在众人面前展示:“更可怕的是,此人还意图破坏漕运新政,嫁祸忠良!”
周世昌猛地站起:“沈墨轩!你休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看便知。”沈墨轩冷笑,“这些密信上,可都盖着周大人的私印呢!”
周世昌面色大变:“不可能!我从未...”
他的话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失言。
就在这时,李振庸缓步走入会场:“周大人,这些密信经本官查验,确系你与倭寇往来无疑。你还有何话说?”
周世昌踉跄后退,面如死灰:“李大人...你...你...”
“来人!”李振庸厉声道,“将周世昌拿下!”
护卫应声而入,将周世昌押下。会场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李振庸环视全场,缓缓道:“通倭一案,本官自会查明真相,给诸位一个交代。至于漕运新条陈...”
他看向沈墨轩:“沈大人以为该如何?”
沈墨轩躬身道:“下官以为,新政攸关国本,不可因一人而废。但为避嫌,下官愿交出所有倭寇相关线索,回京述职,听候陛下发落。”
李振庸点头:“如此甚好。”
......
三日后,淮安城外。
沈墨轩与王安石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漕河流水。
“此次多亏沈兄周旋,否则...”王安石长叹一声,“只是连累沈兄要回京述职,我心难安。”
沈墨轩淡然一笑:“王兄言重了。回京未必是坏事,至少跳出这是非之地,能看得更清楚些。”
慕容惊鸿策马而来:“大人,车马已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
沈墨轩点头,与王安石拱手作别:“王兄保重,新政之事,还望慎之又慎。”
“沈兄放心。”
车队缓缓启程,驶向京城方向。沈墨轩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表面上看,他此次回京是受了冷落,实则是皇帝的保护之策。交出倭寇线索,主动请辞,这一招以退为进,既保全了新政,又避免了与保守派的正面冲突。
车行半日,慕容惊鸿忽然敲打车窗:“大人,有情况。”
沈墨轩掀开车帘:“何事?”
“有人跟踪我们。”慕容惊鸿压低声音,“从出城就一直跟着,手法高明,不似寻常官差。”
沈墨轩心下一凛:“可知是何来历?”
慕容惊鸿摇头:“对方极为谨慎,始终保持距离。但我观察他们的行动配合,更像是...军中好手。”
军中好手?沈墨轩眉头紧锁。此事竟然牵扯到军方,看来淮安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加快速度,看看对方反应。”沈墨轩下令。
车队加速前行,果然,后面的跟踪者也随之加速,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天色渐晚,前方是一处险要的山谷。慕容惊鸿建议:“大人,前方地势险要,恐有埋伏,不如改道?”
沈墨轩沉思片刻,摇头:“既然对方已经盯上我们,改道也无济于事。传令下去,全员戒备,准备迎敌。”
山谷中,暮色四合,风声鹤唳。沈墨轩握紧佩剑,心中明白,这一次的回京之路,注定不会太平。
而远处的山岗上,几个黑影若隐若现,为首一人举起右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夜色,即将被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