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工业集团总部门前,汉斯·穆勒的世界正在崩塌。
公文包无力地坠地,里面的文件像是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散了一地。每一张纸上,都印着他穷尽一生心血构建的商业帝国蓝图,而此刻,它们正被柏林清晨的冷风无情地吹拂、践踏。
他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大口地喘息,肺部火烧火燎,却吸不进半点能让他站稳的氧气。那张来自魔鬼的照片和那行字,彻底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8停下,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走了下来。是监事会的君特·施密特,那个一直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的“秃鹫”。
施密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掠过穆勒惨白如纸的脸,最后,在他那几乎要软倒在地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他没有上前搀扶,甚至没有一句问候,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杂着贪婪与快意的微笑。
然后,施密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目不斜视地推开另一扇旋转门,径直走进了大厦。
那一眼,比任何羞辱的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汉斯·穆勒知道,他完了。他不仅输给了门外的敌人,也输给了门内的豺狼。他引以为傲的堡垒,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
他颤巍巍地直起身,没有去捡地上的文件,任由它们在风中翻滚。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僵硬地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街对面那家飘着咖啡香气的馆子。
每一步,都像走在通往断头台的路上。
……
“维也纳咖啡馆”里,暖气充足,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和现磨咖啡豆的香气。靠窗的位置,陆寒正用一把小银勺,不紧不慢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仿佛在欣赏那奶泡与咖啡融合时产生的漩涡。
他没有抬头,直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的桌子。
汉斯·穆勒像一尊风化的石像,站在桌前,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的血丝和一片死灰。
“坐。”陆寒没有起身,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穆勒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下。他的身体挺得笔直,试图维持着最后的、可悲的尊严。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生走过来,用甜美的德语问道:“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穆勒没有理会,只是死死地盯着陆寒。
“一杯黑咖啡,不加糖。”陆寒替他点了单,然后对服务生笑了笑,“谢谢。”
服务生离开后,桌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你到底想怎么样?”穆勒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陆寒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碟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穆勒的视线。
“穆勒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个问题。”陆寒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现在能怎么样。”
他将自己的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是克劳斯集团实时更新的股价,那条绿色的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狰狞地躺在那里。
“你的股价,一夜之间蒸发了百分之十五。监事会的‘秃鹫’们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正在会议室里磨牙霍霍。你最疼爱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债务人。而那份能让你短暂翻盘的协议……”
陆寒顿了顿,端起自己的拿铁,轻轻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已经是一张废纸了。”
穆勒的拳头在桌下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他从商一生,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阿波罗不会善罢甘甘休!你这是在与整个华尔街为敌!”他试图用最后的力气,发出虚弱的威胁。
陆寒笑了。
“穆勒先生,你还在用上个世纪的思维方式看问题。阿波罗?他们是秃鹫,只对尸体感兴趣。当他们发现这头‘猎物’非但没死,反而会咬人时,他们会比谁都跑得快。”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而且,你觉得,卡特·文斯现在是在关心你的死活,还是在头疼该如何向纽约的董事会解释,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变成一个烫手的烂摊子?”
穆勒的身体猛地一震。陆寒的话,精准地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服务生端来了黑咖啡,放在穆勒面前。那浓郁的苦涩气息,仿佛是他此刻人生的味道。
他看着杯中自己那张苍老憔悴的倒影,终于泄了气。整个人的脊梁都垮了下去,像一瞬间被抽走了骨头。
“你的条件。”他低声说,这三个字,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陆寒靠回椅背,神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他没有立刻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研究过克劳斯集团的历史。从一家小小的家族作坊,到德国精密制造业的骄傲,你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了不起的人。他们留给你的,不仅仅是财富,更是一种精神,一种被称为‘工匠精神’的东西。”
穆勒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这种精神,在如今这个浮躁的、赚快钱的时代,很珍贵。”陆寒继续说,“但它也有弱点。它让你们变得保守、骄傲,看不清新世界。所以,你们会被华尔街的鲨鱼盯上,会被自己养的‘秃鹫’觊觎,会被时代的车轮,碾得粉碎。”
他将一份薄薄的文件,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轻轻放在桌上,推到穆勒面前。
“我不是阿波罗。我不是来肢解克劳斯,然后卖掉零件的屠夫。”陆寒的目光变得锐利而真诚,“我是来给这台精密的德国引擎,装上一个全新的、来自东方的涡轮增压器的。”
穆勒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文件。
标题不是《收购协议》,而是《战略合作与股权认购框架协议》。
条款不多,但每一条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在他的要害上。
一,瀚海资本将以一个公允但绝不算高的价格,认购克劳斯集团增发的新股,成为拥有否决权的第一大战略股东。
二,汉斯·穆勒保留主席职位,但集团将设立首席战略官一职,由瀚海资本派驻,负责规划公司未来在亚洲市场的全部业务。
三,瀚海资本将注入一笔巨额资金,用于偿还集团债务,并投入新技术研发。作为交换,所有新技术的亚洲市场独家专利,归双方成立的合资公司所有。
四,关于菲利克斯·穆勒的债务,将由汉斯·穆勒以个人名义,用其持有的部分旧股进行偿还。
这份协议,既是控制,也是拯救。它剥夺了穆勒家族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但保住了克劳斯这个品牌,保住了他的主席职位,给了这家百年企业一个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它保住了他作为父亲,最后的体面。
穆勒一页一页地翻着,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他看到了陆寒的野心,那是一种比阿波罗的贪婪更可怕,却也更具建设性的野心。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新时代的缩影,冷静、精准、无情,却又在毁灭之后,懂得如何创造。
“我需要时间,和我的律师团队……”穆勒做了最后的挣扎。
“你没有时间。”陆寒打断了他,“在你走进这家咖啡馆的时候,施密特先生应该已经说服了至少三位董事。等你回到那间会议室,迎接你的,将不是一场讨论,而是一场罢免。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拿着这份签好字的协议回去,告诉他们,危机解除了,新的盟友和资金已经到位。”
陆寒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拿铁,喝下最后一口。
“穆勒先生,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汉斯·穆勒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所有的挣扎、愤怒和不甘,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彻底的平静。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拔掉笔帽,在文件的末尾,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他站起身,没有再看陆寒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他的背影依旧佝偻,但步伐,却比来时坚定了一些。
陆寒静静地看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卡特·文斯的名字。
陆寒滑动接听,按下了免提。
“陆先生,早上好。”电话那头,卡特的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发现,柏林不是一个适合你玩游戏的地方。不过我很大度,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离场的机会。现在滚出柏林,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寒拿起那份协议,轻轻吹了吹上面尚未干透的墨迹。
他对着电话,用一种轻松得近乎戏谑的语气说:“文斯先生,我想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陆寒继续说道:“关于克劳斯集团的事,你不应该找我。你应该去预约集团新任首席战略官的日程。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他顿了顿,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着汉斯·穆勒推开集团大门,走进那栋属于他的,也是即将属于自己的大厦。
“……我就是那个首席战略官。”
ps:卡特·文斯听到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陆寒的下一步棋又将落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