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瀚海资本总部。
曾经象征着金融新贵荣耀与辉煌的交易大厅,此刻像一个被洗劫过的战场。地上散落着碎纸、空掉的咖啡杯和被拔掉网线后、屏幕一片漆黑的显示器。
钱明站在大厅中央,身着一套明显小了一号的定制西装,领结勒得他脖子上的肥肉都鼓了出来。他面前,三脚架上架着一部手机,正对着他进行全球直播。
直播间的标题,被他丧心病狂地命名为——“我,钱明,在线输光一个帝国”。
“咳咳。”钱明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各位全球的投资者、媒体朋友们,以及那些盼着我们死的同行们,大家晚上好。我是瀚海资本的cEo,钱明。”
他拿起一张稿子,似乎准备照本宣科,但只看了一眼,就烦躁地将稿子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稿子是公关写的,太他妈虚伪了。还是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吧。”
钱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雪茄,用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烟雾喷在镜头上,让画面都模糊了一瞬。
“外面都说,我们瀚海资本的创始人,陆寒先生,是个金融恶魔,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疯子。这个嘛……我部分同意。”
全球无数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操作?自己锤自己的老板?
“他确实是个疯子。”钱明的眼神,透过烟雾,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兜比脸都干净的小屁孩,天天琢磨着怎么从市场上抠出三瓜俩枣。后来,我们有了瀚海,他说,胖子,咱们得干票大的,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华尔街老爷们,也尝尝被割韭菜的滋味。”
“我们干了,也干成了。现在,全世界都说我们是罪人。行,这锅,我们背。”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癫狂。
“但是!光背锅,多没意思。总得让大家看点烟花,不是吗?”
他猛地转身,指向身后一面巨大的、但已经熄灭的屏幕墙。
“你们都说我们贪婪,说我们是赌徒。今天,我就赌给你们看!”
“陆寒失踪了,联系不上,死活不知。公司要被全世界查封,账户马上就要被冻结。与其让你们像分食尸体一样把我们拆了,不如老子自己,一把火烧个干净!”
钱明从旁边助理颤抖的手中,接过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个交易界面,上面是一支代码为“SdR”的货币K线图,那是非洲某个正处于内战和恶性通胀中的小国货币,其价值几乎每天都在归零。
“看见这个了吗?萨马里兰先令。废纸中的废纸,狗屎里的狗屎。华尔街的分析报告给它的评级是‘建议用于引火’。”
钱明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无比凄凉和悲壮。
“现在,我,钱明,瀚海资本的末代皇帝,将动用公司账上最后一笔能动的资金,总计七百三十亿美元,满杠杆,就在这,就在所有人的面前,All in!做多它!”
整个直播间,全世界的金融圈,在这一刻,彻底疯了。
疯子!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不是投资,这不是赌博,这是用几百亿的美金,去点一根烟!
……
阿尔卑斯山,木屋。
苏沐雪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分屏显示着两个画面。
左边,是钱明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胖脸,和他那堪称金融史上最疯狂的独白。
右边,是一个幽蓝色的、她从未见过的交易界面。界面上,同样是那支名为“SdR”的货币,它的K线图,像一条濒死的心电图,在底部无力地蠕动。
一个鲜红的“买入”按钮,在屏幕中央,像一只恶魔的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资产冻结倒计时:8分13秒。
钱明在直播里,已经开始了他的谢幕演讲。
“很多人问我,钱明,你后悔吗?我后悔,我后悔当年没多囤点韭菜盒子,现在他妈的涨价了!”他对着镜头,竖起一根中指,“至于其他的,老子不后悔!跟着陆寒那小子,我们看过山巅的风景,也走过地狱的边缘!值了!”
“今天,就让瀚海资本,以一种你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你们这些想捡便宜的杂种,连一根毛都捞不着!”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钱明。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胖子,一个伟大的……”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立刻又被狂放的笑声掩盖。
“伟大的败家子!哈哈哈哈!”
苏沐雪看着屏幕里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这个平时把钱看得比命都重的男人,此刻正在用自己的名誉,为陆寒,为瀚海,献上最后的祭品。
倒计时:10,9,8……
苏沐雪深吸一口气,伸出纤细的手指。
“再见了,瀚海。”她轻声说。
然后,没有任何犹豫,按下了那个回车键。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条死寂的SdR货币K线图上,一个人类金融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买单,如同一道来自天外的神罚,轰然砸入!
几十家对冲基金的量化交易系统,因为瞬间监测到这笔足以买下那个非洲小国三次的巨额交易,瞬间触发警报,以为是数据错误。
然而,下一秒,这笔交易被撮合了。
紧接着,在不到0.1秒的时间里,萨马里兰政府宣布,由于不可控的内战局势,即刻废除旧版先令,启用新货币。
旧版先令,彻底归零。
苏沐雪电脑屏幕上的那串代表着七百三十亿美金的数字,瞬间变成了一个刺眼的“0”。
同一时间,钱明直播间的画面里,背后那面巨大的屏幕墙忽然亮起,上面只显示了一行字:
【交易执行成功。账户余额:0.00美元。】
钱明看着那行字,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他对着镜头,郑重地鞠了一躬。
“各位,烟花,放完了。瀚海资本,正式破产。”
说完,他一把推开镜头,直播画面陷入黑暗。
全球金融世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场华丽、荒诞、而又无比壮烈的自杀式袭击,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围猎,却没想到,猎物在他们赶到之前,就自己引爆了体内的炸弹,连根完整的骨头都没给他们留下。
苏沐雪缓缓合上笔记本电脑。
账户冻结倒计时,定格在了“00:01”。
她赢了,以一秒的优势。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陆寒飞机消失的方向。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们要一个孤立无援的陆寒?
现在,他们得到了。
一个没有了帝国,没有了退路,甚至在世人眼中,连最后的同伴都背叛了他、输光了他一切的,真正的孤家寡人。
现在,轮到你们出牌了。她心想。
……
北极圈内,斯瓦尔巴群岛。
雪地越野车在无边的冰原上行驶了近两个小时。
车内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轮胎碾过冰雪的单调声响。陆寒看着窗外,这里的景象超出了他对地球的认知。天空是一种病态的、永恒的黄昏色,大地被冰川和冻土覆盖,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也是文明的墓地。
最终,车子在一座巨大的冰川前停了下来。
那座冰川,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面顶天立地的、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墙壁。
司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下车,走到那面看似天衣无缝的冰壁前,伸手在某个地方按了一下。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闷响传来。
那面光滑如镜的冰壁,竟然从中间,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深邃的、由某种未知金属构成的隧道。隧道里灯火通明,与外面的死寂荒芜,仿佛是两个世界。
陆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走下车,站在隧道的入口。一股干燥而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界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司机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他唯一的动作。
陆寒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巨大的冰门,缓缓关闭,将那个属于冰雪和暮色的旧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隧道很长,两侧是平滑的金属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头顶柔和的光源,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出现在陆寒面前。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体内部。穹顶高得望不到头,隐约能看到模拟出的、流转着星辰的夜空。空间中央,不是会议室,不是实验室,而是一个……图书馆。
一个环形的、高不见顶的巨大图书馆。
无数个由橡木制成的书架,层层叠叠,盘旋而上,直至消失在穹顶的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和皮革的味道。
而在图书馆的最中央,一张古朴的圆桌旁,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雪白,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毛衣,正戴着老花镜,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重的大部头书籍。他面前,放着一杯正在冒着热气的红茶。
听到脚步声,老人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像极北的冰川一样,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来了。”老人开口,声音温和而平静,说的,是字正腔腔的中文。
他合上手中的书,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坐吧,陆先生。你的同伴,刚刚为你举办了一场很盛大的葬礼,不是吗?”
ps:这个能看穿一切的老人,他究竟是谁?瀚海的“死亡”又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