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那句“演一出最精彩的给他看”，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作战室里凝固如铅块的空气。
赵毅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望着陆寒，那张因为失血和精神透支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不是赌徒的疯狂，也不是将军的决绝，而是一种更纯粹的东西——一个顶级艺术家在创作旷世杰作前，那种将自我完全燃烧的、惊心动魄的美感。他忽然理解了，陆寒口中的“艺术”，并非虚指。在这场以千亿美金为颜料，以全球市场为画布的对决中，陆寒要创作的，正是一副名为“人性陷阱”的，传世名画。
“好……好！就这么干！”王浩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他的血液仿佛被瞬间点燃，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妈的，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什么狗屁巨鲨，咱们今天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东方邪术！零，声明稿给我！老子要亲自润色，必须做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王霸之气，闪瞎他们的狗眼！”
黑豹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陈旧的银质酒壶，拧开，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但他毫不在意。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寒，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心中的那团火，早已在华尔街的冰冷深海中熄灭。可今天，这团火，被这个叫陆寒的年轻人，用最狂野的方式，重新引爆。
作战指令，如同一道道精准无误的电流，从陆寒口中发出，通过零和王浩的双手，瞬间传遍了全球金融网络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第一步，舆论核弹。
由赵毅亲自操刀，晨星资本的公关团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调姿态，通过所有能联系到的渠道——路透社、彭博社、华尔街日报，乃至推特和各大金融论坛，发布了一份措辞强硬、立场鲜明的公开声明。
《告全球投资者书：晨星资本誓与市场投机者决战到底》
“……近期，国际原油市场出现非理性波动，部分投机势力罔顾全球经济复苏大局，恶意做空，制造恐慌，企图从中渔利。晨星资本（morning Star capital）作为一家负责任的资产管理公司，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为维护市场稳定，扞卫投资者信心，我司决定，自即日起，将动用旗下所有可调动资金，不惜一切代价，在wtI原油期货市场建立并维持大规模多头头寸。我们坚信，在opEc+的共同努力下，能源市场的未来一片光明。任何试图螳臂当车的做空行为，都将粉身碎骨！”
这封声明，不啻于在平静的湖面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整个达沃斯都在议论。那些刚刚还在嘲笑王浩是“土包子”的金融精英们，此刻全都傻了眼。
“疯了吧？晨星资本这是在干什么？他们不是刚刚才靠做空赚得盆满钵满吗？”
“这是什么操作？打自己的脸？还是说，他们内部出现了严重分歧？”
“我懂了！这是典型的‘胜利者诅咒’！赚了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为自己能跟整个市场趋势对抗？愚蠢！”
“公开宣布自己要做多？还是‘不惜一切代价’？这简直是金融史上最大的笑话！他们这是把自己的底牌，赤裸裸地亮给了所有人看！”
一时间，晨星资本成了整个金融圈最大的笑柄。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来自东方的“黑马”，在短暂的辉煌之后，终于因为傲慢和无知，走向了自我毁灭。
第二步，死亡私信。
与此同时，王浩那边也完成了他的“艺术创作”。
“老大，搞定了！”他邀功似的把屏幕转向陆寒，“你看，我给每个‘黄点’都发了邮件。标题是——《来自撒旦的请柬》。内容是——‘鲨鱼开饭了，跑，还是死？我为你们点亮了逃生之路，别问我是谁，请叫我红领巾。’怎么样？是不是又神秘，又充满了国际主义人道关怀？”
陆寒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把‘红领巾’去了。”
“得嘞！”
当几十封内容几乎一样的加密邮件，如同幽灵般精准地抵达全球数十家对冲基金、家族办公室的操盘手邮箱时，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
这些人，正是被巨鲨资本困在网中的，“黄色的光点”。他们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油价只是暂时被托住，很快就会下跌。但晨星资本那份公开的“做多声明”，像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连市场上最凶悍的空头，都反水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水面之下，一定有他们无法想象的，更恐怖的存在！
而这封突如其来的匿名邮件，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鲨……真的是巨鲨资本出手了！”
“快！快平仓！晨星资本那个疯子要反手做多了！他们会买入！这是我们唯一的逃生机会！”
“顾不上那么多了！亏损就亏损！活下去最重要！”
第三步，血祭开始。
在舆论和恐慌都酝酿到顶点的那一刻，陆寒双眼微阖，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零，冰冷地执行了指令。
施柏阁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主屏幕上，代表着晨星资本空头仓位的数字，开始以一种触目惊心的方式，疯狂地减少。
三百二十亿美金的空头头寸，要在流动性已经被部分锁死的市场里强行平仓，这是一个何等壮观而又惨烈的场面。
每一笔平仓，都是一笔买入。
这些买单，像一块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市场。它们没有让价格上涨，因为巨鲨资本的卖压依旧沉重。但它们，却实实在在地，创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所有空头都梦寐以求的——流动性漩涡！
“跑！”
“快跑！”
那些“黄色光点”们，疯了。
他们像一群看到地狱之门开启的罪人，不计成本地，将自己手中的空头合约，疯狂地抛向那个由晨星资本用自己的血肉，为他们构建出来的逃生通道。
卖！卖！卖！
数不清的卖单，从全球各地，通过无数根光纤，汇集到了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服务器里。
这是一场踩踏。一场由陆寒亲手导演的，无比精准的，踩踏。
然而，这还不是最疯狂的。
就在晨星资本的空头仓位即将清零的瞬间，陆寒下达了第四步，也是整个计划中，最匪夷所思的一步指令。
“反手，做多！”
零的指令流，没有丝毫的停滞。刚刚完成平仓的账户，在零点零一秒之内，变成了多头账户。
这一次，晨星资本不再是买入，而是——卖出！
不，更准确地说，是开出全新的，价值一百亿美金的，多头仓位！
这一个动作，让所有正在观察这场战役的人，彻底看不懂了。
就连黑豹，这个计划的共同制定者，在看到这一幕时，手心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陆寒的这一手，太狠了。
他先是用自杀式的平仓，为其他空头创造了流动性，引诱他们疯狂抛售。然后，在踩踏引发的巨大卖盘，即将把价格砸穿地心之前，他自己，却摇身一变，张开了血盆大口，将那些因为恐慌而被廉价抛售的带血筹码，一口，吞下！
他不是在为别人开路。
他是在用别人的尸体，为自己铺路！
此刻，在瑞士另一端，一座隐匿于雪山深处的古老城堡里。
一个身穿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男人，正端着一杯价值连城的苏格兰威士忌，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那块如星图般巨大的全息屏幕。
他就是巨鲨资本的掌门人，维克多·克伦威尔。
屏幕上，那些代表着空头的“黄色光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互相践踏，争相熄灭。他那张如同古希腊雕塑般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如同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
“你看，我说过，人性，才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他对着身旁一位战战兢兢的下属，轻声说道。
“是的，先生。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下属谄媚地回答，“那只最大的，来自东方的红色猎物，已经用最愚蠢的方式，完成了自我献祭。他现在，甚至反手做多了，简直是自寻死路。”
“哦？”维克多眉毛一挑，似乎对这个“余兴节目”很感兴趣。他将画面放大，聚焦在那个刚刚由红转绿，代表着晨星资本的光点上。
他看着那个光点，在踩踏引发的抛售狂潮中，疯狂地吸纳着多头头寸。
起初，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但渐渐地，他的笑容，凝固了。
他那双蓝色的，深邃如海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困惑。
不对劲。
这个节奏，太完美了。
这个反手做多的时机，不是恐慌，也不是愚蠢。
那是一种……仿佛提前预知了所有人的反应，精准地卡在踩踏最高潮，和市场流动性即将枯竭的临界点上，进行的一场……收割。
维克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缓缓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不是属于猎人，而是属于棋手的，冰冷的火焰。
“查。”
他吐出一个字。
“查清楚，这只‘蚂蚁’，到底是谁。”
猎人之网，已经撒下。
但谁是猎人，谁是网，在这一刻，似乎变得不再那么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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