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末日电邮
陆寒的指尖，悬停在鼠标的左键上，距离按下，不过一毫米的距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和几十颗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周毅和他的团队成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盯着那只悬停的手，像是在观摩一次神圣而又恐怖的献祭仪式。
“陆寒。”
苏沐雪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入了现场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中。
“你想过没有，”她看着陆寒的侧脸，那张脸的轮廓在落地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坚硬而又冰冷，“按下它，共济联盟会灰飞烟灭。但同时，白敬亭也会彻底疯狂。他会把我们之间的交易，把瀚海资本的一切，全都抖出去。到时候，瀚海资本会从一个‘屠龙的勇士’，变成一个‘与魔鬼交易的骗子’。我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她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乞求。这才是苏沐雪，即使在悬崖边缘，她依然在冷静地分析着得失利弊。她试图用他自己的“理性”，来对抗他的“理性”。
钱明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谁。这盘棋下到最后，竟然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死局。他看看苏沐雪，又看看陆寒，嘴里嘟囔着：“妈的，这叫什么事儿……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傻着多好，至少不会这么折腾人……”
陆寒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屏幕上，那封即将发往全球的邮件，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吞噬了所有的光。
“你说得对。”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湖水，“瀚海资本会声名扫地，我会成为一个笑话。这是成本。”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那些被当成‘资源’掠夺的人，他们付出的成本是什么？是一个科学家凭空消失的人生？是一个国家陷入动乱后无数家庭的破碎？还是一个躺在病床上，因为等不到救命的特效药而绝望死去的病人？”
“苏沐雪，你算得很精。你用瀚海的未来做赌注，换我的命。白敬亭也算得很精，他用我的命做筹码，换他清理门户。”
“你们都算得很好。”
“但你们，都漏算了一样东西。”
陆寒终于转过头，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视着苏沐雪那双写满震惊和痛苦的眸子。
“公道。”
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云淡风轻。
“这个世界，总要有人，来付出公道的成本。”
话音未落，他的食指，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点击声，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邮件，已发送。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世界，将再也回不到上一秒的模样。
办公室里，那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然后，风暴降临。
“嗡——嗡嗡——”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振动起来。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邮件提示音、新闻App的推送通知声，汇成了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周毅手忙脚乱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
路透社的红色紧急推送标题，简单粗暴——【瀚海资本发布惊天报告，指控神秘组织“共济联盟”以金融手段掠夺全球生命资源】
紧接着，是彭博社、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
全球最顶尖的金融媒体，在收到邮件后的几分钟内，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颗重磅炸弹的引信点燃。
“陆总！英国的bbc打来电话，要求紧急采访！”
“高盛的亚洲区总裁！电话已经打到我这里来了！”
“美联储……天哪，美联储的公开事务部，要求我们立刻对报告内容做出解释！”
“还有……还有受害者家属，一个自称是失踪科学家女儿的人，她……她在电话里哭，问我们是不是真的……”
整个瀚海资本的顶层，瞬间从一个决策中枢，变成了一个全球风暴的中心。电话铃声响成一片，每一个交易员和分析师都成了临时的接线员，他们的脸上，混杂着震惊、恐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参与并见证历史的狂热。
钱明看着这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先是愣了半晌，随即一拍大腿，不怒反笑，笑声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豪迈。
“他娘的！这才叫干大事！”他一把抓起一部响个不停的电话，对着话筒就吼，“哪家？什么？要告我们诽谤？好啊！老子等着你们的律师函！告诉你，证据要多少有多少，别怕，管够！”
老头子像是瞬间年轻了二十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气息。
而在这一片喧嚣的中心，陆寒和苏沐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
陆寒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看那沸反盈天的景象，也没有去接任何一个电话。他只是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曾经，他在这里，能看到金钱的流动，能看到未来的K线。而现在，他看到的，是一张正在被点燃的、覆盖全球的愤怒之网。
苏沐雪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陆寒的背影。
那个背影，曾经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是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港湾。可现在，这个背影却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和遥远。
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她算计了全世界，却唯独没有算到，她亲手磨砺出的这把最锋利的智慧之刃，在斩向敌人的同时，也斩断了与她之间最后的情感连接。
喧嚣声中，她慢慢地走到陆寒身后，隔着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陆寒，”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赢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陆寒没有回头。
他看着窗外那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城市，万家灯火，如同星辰。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自语的、疲惫到极点的声音，缓缓说道：
“满意？苏沐雪，从我忘记你的那一刻起，‘满意’这个词，就已经从我的世界里，被删除了。”
话音落下，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的消失，能感觉到她无声的转身和离去。
整个世界都在狂欢，在愤怒，在震动。
唯有他，站在这风暴之眼，心中一片空旷。
ps：当正义的代价是掏空自己，这样的胜利，还算胜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