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谁是猎物
潮落了。
这三个字，像三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林曦的脸上。
她看着屏幕上那根一飞冲天，几乎要冲破屏幕顶端的绿色K线，又看了看陆寒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了心头。
这不是技术的失败，也不是策略的失败。
这是……认知的失败。
她和她的团队，拥有最顶尖的技术，最严密的逻辑，他们将市场解构成一个个冰冷的数据模型，试图用理性的铁笼去困住这头名为“风险”的猛兽。
而陆寒，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个笼子。
他看的，是那个试图关上笼门的，手。
“你是怎么知道‘情绪反馈机制’的？”林曦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必须搞清楚自己输在哪里。
“我不知道。”陆寒的回答，让林曦再次愣住。
“你不知道？”
“在我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们会用什么方式来测试。”陆寒坦然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设计这个游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会追求极致的真实，因为不真实的测试没有意义。你会追求极致的压力，因为你需要看到我在压力下的反应。你会留下一个‘后门’，一个理论上存在，但实际上几乎不可能被触发的翻盘机制，因为这既能体现你设计的严谨性，又能满足你作为设计者，那种隐藏在规则背后的、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陆寒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开林曦那被职业和理性层层包裹的内心。
“所以，我不需要知道那个机制具体叫什么，我只需要知道，它一定存在。然后，我只需要做一个选择，一个最不‘理智’，最不符合‘交易员思维’，但最符合‘人性’的选择。”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笔已经带来巨额浮盈的买单。
“我赌的不是市场，不是概率。我赌的，是你。”
林曦彻底沉默了。
她身后的团队成员，一个个低下了头，脸上满是羞愧和震惊。他们引以为傲的“沙盘”系统，被人用一种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式，从内部攻破了。
而对方使用的武器，不是更复杂的代码，也不是更庞大的资金。
只是对人性的洞察。
会议室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王董和李董，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们看着陆寒，眼神里不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试图挑战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瀚海资本的员工们，则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陆总牛逼！”
“太帅了！这他妈才是交易！”
他们看着陆寒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这一刻，陆寒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老板”或者“领导”，他成了一种信仰。
钱明激动得老脸通红，他用力地拍着陆寒的后背，震得陆寒一个趔趄。
“好小子！真他妈解气！老子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爽的仗！你是没看到那娘们儿的脸，刚才绿得跟韭菜似的！现在白得跟墙皮一样！哈哈哈！”
他的笑声肆无忌惮，让林曦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苏沐雪走到陆寒身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她只是递过来一杯温水。
“辛苦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陆寒刚才在精神高度集中下的所有疲惫。
陆寒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她的手很凉。
他抬起头，看到她虽然在微笑，但眉宇间那份深深的疲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这才意识到，从昨天到现在，压力最大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为他扛下了一切的女人。
他想起了那个关于她在露台上哭泣的，预警般的画面。
一种莫名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那颗刚刚洞悉了人性的脑袋，此刻却一片空白。
“第一阶段测试，瀚海资本通过。”
林曦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
她已经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的职业面孔，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她走到会议桌前，看了一眼那群噤若寒蝉的董事，又看了一眼陆寒和苏沐雪。
“我承认，我低估了你，陆先生。你的‘道’，确实有独到之处。”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但就像我说的，这只是开胃菜。”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很厚，黑色的封皮上，没有任何标识。
她将文件放在桌上，推到了陆寒面前。
“下一个测试，我们不玩模拟盘了。”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来聊点……真实的东西。”
陆寒的心，微微一沉。
他有一种预感，真正的大麻烦，现在才要开始。
他伸手，翻开了那份文件。
文件的第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拍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是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这个人，陆寒认识。
他是德弗里斯公爵最信任的管家之一，当初在瑞士，就是他负责接待的白敬亭。
而在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用红色记号笔画出的，潦草的徽记。
一只浴火的凤凰。
陆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白敬亭的标志！
“这个人，叫菲利普。一周前，在日内瓦被我们的人秘密逮捕。”林曦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他招供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你和白敬亭在瑞士的那场‘交易’。”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根据我们的情报，你，或者说你的瀚海资本，与一个名为‘共济联盟’的跨国组织，有过很深的接触。而白敬亭，似乎是这个组织里一个非常关键的，叛逃的角色。”
“共济联盟”四个字一出，连钱明都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变得无比严肃。
苏沐雪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国家机器，终于将视线，投向了那片最黑暗，最危险的深水区。
而陆寒，正站在深水区的边缘。
“陆寒先生，”林曦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带着一丝轻蔑的“陆先生”，变成了平等的“陆寒先生”，“我们知道，你手里掌握着一些我们非常需要的东西。比如，你是如何策反白敬亭的？他为什么要背叛共济联盟？他现在在哪里？”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这次，不是测试。这是……合作的邀请。”
“当然，”她话锋一转，语气里重新带上了那种官方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也可以选择，不合作。”
她指了指那份文件。
“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把你，从‘潜在的合作伙伴’，重新定义为‘共济联盟的密切关联人’。我想，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整个交易室，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如果说第一场测试，是技术和心理的博弈，胜负只关乎颜面和金钱。
那么这第二场测试，赌上的，就是身家性命和……自由。
陆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那个凤凰徽记，像一团鬼火，在他的瞳孔里燃烧。
他忽然想起了在日内瓦的那个夜晚，白敬亭在直升机上那疯狂而嘲弄的笑声。
他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耳麦里，救了他和钱明一命的，神秘的嘶哑声音。
“西侧，防火梯，第三个通风口。三十秒。”
一个巨大的谜团，在他心中浮现。
白敬亭的背叛，是一场戏。那么，谁才是这场戏的导演？
那个在暗中救了他的人，又是谁？是敌是友？
他看着眼前的林曦，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曦，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组长，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林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但是，”陆寒话锋一转，“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寒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地问道：
“在日内瓦的那个晚上，提醒我走西侧防火梯的……是不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