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金砖被晨光镀上层冷辉,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朱红朝服的褶皱里还藏着未散尽的朝露。萧瑀站在文官队列的第三位,手里的象牙笏板被攥得温热,奏折在袖中硌着肋骨,像块烧红的烙铁。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站在末尾的李杰,那身从六品的青袍在一片朱紫中格外刺眼,仿佛是对整个朝堂的嘲讽。
“陛下驾到 ——”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穿透殿宇,百官齐刷刷跪倒,玄色朝靴叩击金砖的闷响在殿内回荡。李世民踏上丹陛时,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他的目光掠过群臣,最终停在萧瑀身上 —— 这位老臣昨夜递了牌子,说有要事启奏,看架势怕是为了禁苑的事。
“众卿平身。” 李世民落座龙椅,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紫檀木的纹理被摩挲得发亮。殿角的铜鹤香炉里,檀香正丝丝缕缕往上冒,在梁上结成淡青色的雾。
萧瑀几乎是在 “平身” 二字落地的瞬间就出列了,笏板重重顿在金砖上:“臣,御史大夫萧瑀,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炸开,惊得梁上的夜鹭扑棱棱振翅,“陛下,禁苑罪臣李杰,罔顾国法,私植妖物,以纱帐遮瞒,惑乱民心,臣请陛下彻查!”
话音未落,殿内便起了阵骚动。户部尚书裴矩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在萧瑀和李杰之间来回逡巡 —— 萧家的西域商队上个月刚丢了三车胡椒,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哦? 妖物?” 李世民的指尖停在龙椅扶手上,目光转向站在末尾的李杰。那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袍,腰间的銙带连个像样的玉饰都没有,听到弹劾时竟没丝毫慌乱,只是垂着眼帘,仿佛事不关己。
萧瑀上前一步,将奏折高举过顶:“臣有百姓联名证词为证! 长安西市商户亲眼所见,禁苑纱帐夜夜泛绿光,幼苗根茎似蛇缠,触碰即生红疹! 此等异状,绝非善类,恐是南疆蛊术,欲乱我大唐根基!” 他特意加重 “蛊术” 二字,眼角的皱纹里挤出阴鸷的光 —— 蛊术是大唐律法明令禁止的,沾上这两个字,神仙难救。
“萧大人所言极是!” 礼部侍郎突然出列,官帽上的貂尾抖了抖,“臣昨日接到京兆尹奏报,已有孩童因好奇靠近禁苑,归家后高热不退,怕是中了邪祟!” 他是萧瑀的门生,这话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紧接着,又有五六个大臣接连出列附和。工部尚书捶着胸口:“西域胡椒乃是朝廷岁入大宗,那李杰偏要另搞一套,若是妖物横行,西域商路断绝,国库亏损谁来担责?” 他的侄子在敦煌做胡椒生意,去年赚的钱够买三个庄园。
“臣请陛下即刻销毁妖物!”
“臣请将李杰打入天牢,严刑拷打!”
“臣请彻查禁苑,莫让邪祟蔓延!”
附和声浪像潮水般涌来,金砖地面仿佛都在震动。李杰依旧垂着手,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摩挲着 —— 那里藏着片刚摘下的胡椒新叶,嫩绿得能掐出水,叶脉清晰如刻,哪有半分妖异? 他在农科院做过三百次品种改良试验,每片叶子的形态都刻在脑子里,这些人连见都没见过,就敢妄称妖物。
“够了。”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沸汤,瞬间压下所有喧嚣。他看向李杰,龙椅的阴影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李杰,你在禁苑种的,究竟是何物?”
李杰终于抬头,青袍的领口被他悄悄拽了拽 —— 这衣服还是狱卒老张连夜改的,袖口短了半截,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草木灰。他稳步出列,动作不疾不徐,在金砖上叩首时,额头与地面的距离恰到好处:“回陛下,臣种的不是妖物,是胡椒。”
“胡椒?” 萧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笏板在手里转得飞快,“一派胡言! 胡椒生于西域荒漠,需烈日炙烤方能结果,禁苑苦寒之地,何来胡椒? 你这分明是妖言惑众!”
李杰缓缓起身,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突然笑了:“萧大人久居长安,怕是忘了岭南也产胡椒吧? 臣曾在岭南见过胡椒藤,性喜温湿,非荒漠所能生。禁苑虽寒,臣以纱帐保温,草木灰调土,恰好能模拟岭南气候,何妖之有?”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岭南确实有野胡椒,只是味道辛辣不及西域,没人当回事。萧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这罪臣竟懂胡椒习性:“强词夺理! 纱帐遮护,本就不合农法,不是妖术是什么?”
“萧大人此言差矣。” 李杰的声音突然提高,青袍在风中微微晃动,“冬日农舍为保菜苗,会覆以草帘;渔民为护鱼苗,会置以竹篓。纱帐护苗,与草帘竹篓何异? 不过是因胡椒娇贵,需更精细照料罢了,怎就成了妖术?” 他举起袖中藏着的胡椒叶,叶片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绿,“此物叶有锯齿,茎带紫晕,皆是胡椒特征,大人若不信,可传阅细看。”
内侍刚要上前接叶,就被萧瑀喝止:“不可! 此等妖物,恐有邪气!” 他后退半步,仿佛那片叶子是什么洪水猛兽,“陛下,此子巧舌如簧,分明是想以伪物蒙骗圣听! 臣请陛下传禁苑侍卫对质,看那纱帐内究竟是何光景!”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节奏与殿外的漏刻声渐渐合拍。他看到李杰站在群臣对立面,青袍单薄却脊背挺直,眼里的光比金砖还亮 —— 这眼神,像极了当年渭水之盟时,自己面对突厥大军的模样。
“传尉迟恭。” 李世民突然开口,漏刻的 “滴答” 声在殿内格外清晰。
尉迟恭从武将队列里走出,玄甲上的寒光逼得文官们下意识后退。他单膝跪地时,甲片碰撞的脆响惊得香炉里的灰都跳了跳:“臣在。”
“你常去禁苑,可知纱帐内是何物?”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尉迟恭抬头,目光扫过萧瑀紧绷的脸,朗声道:“回陛下,臣亲眼所见,纱帐内皆是幼苗,叶呈锯齿,茎带紫晕,与李大人手中叶片一致。且臣闻其味,有辛辣气,确与西域胡椒相似。” 他顿了顿,补充道,“李大人每日亲自照料,松土、喷水、调温,实为农桑之事,未见半分妖术。”
萧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尉迟恭:“你…… 你与他勾结! 禁苑侍卫明明说有绿光……”
“那是油灯照在纱帐上的反光。” 尉迟恭面无表情地打断,“臣查过,李大人为防幼苗冻伤,夜里会点油灯增温,纱帐轻薄,故而透光。至于红疹,实为蚊虫叮咬,臣已让太医查验,与幼苗无关。”
附和的大臣们顿时哑了火,工部尚书悄悄往后缩了缩,差点踩到礼部侍郎的鞋跟。裴矩捋着胡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 萧瑀想拿胡椒说事,却忘了尉迟恭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李世民终于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带起细小的尘。他走到李杰面前,接过那片胡椒叶,指尖轻轻拂过锯齿边缘:“此物若真是胡椒,何时能结果?”
李杰心头一振,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回陛下,悉心照料,来年便可挂果。届时,大唐百姓皆能用上本土胡椒,无需再依赖西域,岁入可增三成不止。” 他故意加重 “岁入” 二字,眼角的余光瞥见李承乾站在太子位上,指节捏得发白。
“好一个岁入三成。” 李世民将叶片递给内侍,转身走向龙椅,“李杰,朕命你继续照料幼苗,所需人力物力,可直接向户部支取。” 他顿在丹陛上,目光如炬扫过萧瑀,“至于妖术之说,纯属无稽。再有以此造谣者,以诽谤论罪。”
萧瑀面如死灰,瘫在原地,笏板 “啪” 地掉在地上。附和的大臣们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李杰躬身谢恩时,青袍的衣角扫过金砖上的一道划痕 —— 那是当年李建成的佩剑不小心划出的。他知道,这场对峙只是开始,萧瑀背后的保守派,东宫的李承乾,都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握着袖中的叶片,感受着指尖残留的辛辣气,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 —— 有陛下的首肯,有手里的技术,这场仗,他赢定了。
殿外的阳光穿过窗棂,在李杰的青袍上织成金色的网。他退回队列末尾时,与站在角落的武才人目光相撞,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意味深长的笑。李杰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罪臣,而是大唐胡椒种植的掌舵人,权力的棋盘上,终于有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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