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铁匠街,从早到晚都充满了活力。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像一首永不停歇的交响曲,在整条街上回荡。火星随着锤子的起落四处飞溅,像天上的星星掉了下来,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铁器的腥味和煤炭的烟火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那是属于铁匠街的味道。
王铁匠的铺子就在这条街的中间,是一间不算太大的门面。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幌子,上面用黑色的颜料写着 “王记铁铺” 四个大字,虽然有些陈旧,颜料也掉了不少,但依旧透着一股老铺子的底蕴和傲气。铺子门口的铁砧已经用了几十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痕,那是无数次锤击留下的印记。
王铁匠正抡着一把十八斤重的大锤,狠狠地砸在铁砧上的铁块上。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汗珠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淌,像一条条小溪。随着抡锤的动作,他手臂上、肩膀上的肌肉一块块隆起,充满了力量感,仿佛蕴藏着使不完的力气。
“铛!铛!铛!” 锤子与铁块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有力,每一次撞击都让铁块微微变形,也让整个铺子都跟着震动。铁块在他的锤下渐渐有了形状,从一块不规则的铁疙瘩,慢慢变成了一把镰刀的雏形。
“师父,师父,有您的帖子!” 王小六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是王铁匠唯一的徒弟,今年刚满十三岁,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请帖,因为跑得太急,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王铁匠停下手中的锤子,用搭在肩膀上的粗布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毛巾已经被汗水浸透,变得沉甸甸的。他疑惑地问:“啥帖子?谁送来的?” 他一边问,一边拿起旁边的铁钳,夹起那块烧红的铁块,放在水里冷却,“滋啦” 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是司农寺的人送来的,说是李大人请您三日后去看试犁。” 王小六把请帖递了过去,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还在回味着上次偷偷看到的新犁的样子。
王铁匠接过请帖,看了一眼那鲜红的颜色,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哼,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打铁?也敢邀请我去看试犁。”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请帖,仔细看了起来。
请帖上的内容和给张三牛的差不多,也是邀请他三日后卯时到城外试验田观看试犁,字迹同样工整有力。王铁匠看完,把请帖往桌子上一扔,不屑地说:“我倒要看看,他那新犁能有多结实,别又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到时候丢人现眼。”
王小六在一旁小声说:“师父,我上次偷偷去看过那新犁,真的挺不错的,比咱们打的好看多了,弧度也正,看着就很结实。” 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贞观犁,心里就充满了赞叹。
“好看有啥用?能耕地才是本事。” 王铁匠瞪了徒弟一眼,声音提高了几分,“咱们打铁的,讲究的是实用,不是花架子。能经得起田间地头折腾的,才是好犁。”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他知道王小六虽然年纪小,但做事很实在,不会说谎,能让这孩子称赞的农具,肯定有其过人之处。
但他心里又不服气,自己打了一辈子铁,从十五岁开始跟着父亲学手艺,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经他手打造的农具,不说有上万件,也有几千件了,长安周边的农户几乎都用过他打的农具,口碑一直很好。他就不信,一个年纪轻轻的李大人,没干过几天农活,能造出比自己还好的犁。
接下来的两天,王铁匠心里一直不踏实,像有块石头压着。他白天打铁的时候,总是走神,好几次差点一锤子砸在自己的手上;晚上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新犁的影子。他既想去看看新犁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像王小六说的那么好;又怕看到新犁真的比自己打的好,到时候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在同行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农具改良坊附近探探虚实,看看能不能偷偷看到新犁的样子,也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第二天一早,王铁匠特意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灰色粗布短褂,那是他平时下地干活才穿的衣服,上面还沾着不少泥土。他还让王小六跟在身边,装作父子俩去赶集的样子,慢慢悠悠地朝着农具改良坊走去。
一路上,他不停地东张西望,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又怕被人发现,眼神躲闪,样子十分滑稽。路过其他铁匠铺的时候,他还故意放慢脚步,和相熟的铁匠打打招呼,聊聊生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快到改良坊门口的时候,王铁匠放慢了脚步,眼睛像鹰隼一样不停地往坊里瞟,希望能看到新犁的影子。可是改良坊的门紧闭着,门口还有两个穿着差役服的人守着,他们腰里挎着刀,神情严肃,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行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师父,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了多不好,让人知道了会笑话咱们的。” 王小六有些害怕,拉了拉王铁匠的衣角,小声地劝道。他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像回事。
王铁匠瞪了他一眼:“怕啥?咱们就是路过,看看热闹,又不干嘛。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还能把咱们吃了不成?” 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却有些犹豫,心里也有些打鼓。
就在这时,改良坊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老张从里面走了出来。老张是改良坊的管事,以前也是个铁匠,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就不再掌锤,负责坊里的杂事。他手里提着一个水桶,看样子是要去旁边的水井打水。
老张一眼就认出了王铁匠,虽然王铁匠换了衣服,但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和洪亮的嗓门,他还是很熟悉的。老张脸上露出了笑容,热情地打招呼:“这不是王铁匠吗?稀客啊,您这是路过?”
王铁匠心里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张,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僵硬:“是啊,路过,路过,顺便看看你们坊里忙不忙,最近生意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坊里瞟。
老张何等精明,一看王铁匠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干嘛。他放下水桶,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笑着说:“王铁匠,您就别装了,是不是想看看新犁啊?实不相瞒,最近来打听的人可不少呢。”
被看穿了心思,王铁匠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干咳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看…… 看什么新犁?我就是随便逛逛。你们坊里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还能比我王记铁铺的手艺好?”
老张哈哈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指了指坊门:“王铁匠,不是我夸口,这新犁确实有独到之处。不过李大人说了,好东西要经得起检验,三日后当众试犁,到时候请了长安城周边的铁匠和老农都来看看,保证让您看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 王铁匠梗着脖子,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我王某人打了四十年铁,什么样的犁没见过?倒要看看你们这新犁有多大能耐。” 他嘴上强硬,心里却越发好奇,老张越是说得神秘,他越想知道这新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张笑着说:“那咱们就三日后见分晓。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来,要是错过了,说不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提起水桶,朝水井走去,留下王铁匠愣在原地。
王铁匠看着老张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闭的坊门,心里像被猫爪挠似的,痒痒的。他咬了咬牙,对王小六说:“走,回去!三日后,我倒要亲自去看看,这李大人的新犁到底是骡子是马!”
回到铁铺,王铁匠把自己关在里屋,半天没出来。王小六以为师父生气了,不敢进去打扰,只能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工具。过了好一会儿,里屋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王铁匠走了出来,脸上的怒气消了不少,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坚定。
他走到铁砧旁,拿起那把还没完工的镰刀,看了看,又放下,然后对王小六说:“去,把那套最好的淬火工具找出来,再准备些上好的镔铁。等看完试犁回来,咱们也得琢磨着改进改进手艺,不能让人比下去了。”
王小六一听,眼睛一亮,连忙应声:“哎,好嘞!” 他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看来师父心里已经认可了新犁可能有过人之处。
接下来的一天,王铁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唉声叹气,也不再走神,而是专心致志地打铁。他把那把镰刀打磨得锋利无比,刃口闪着寒光,连最细微的纹路都处理得十分精致。王小六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佩服,师父的手艺确实没话说,只是不知道和李大人的新犁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离试犁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王铁匠已经收拾妥当。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色长衫,虽然不算华贵,但很整洁。他还特意带上了自己那把用了多年的卡尺,打算到时候仔细测量一下新犁的尺寸,看看究竟有什么门道。
“走,小六,咱们去看看热闹。” 王铁匠拍了拍王小六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
师徒俩锁好铁铺的门,朝着城外的试验田走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同行,都是去看试犁的。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李大人的新犁,有的充满期待,有的则持怀疑态度。
“王铁匠,你也来了?” 一个矮胖的铁匠走了过来,他是街尾 “刘记铁铺” 的刘铁匠,和王铁匠是老熟人了。
“怎么,就许你们来,不许我来?” 王铁匠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刘铁匠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说实话,我这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新犁到底怎么样。要是真好用,咱们也得学学人家的手艺,总不能守着老一套过日子。”
王铁匠点点头,心里暗暗赞同刘铁匠的话。时代在变,手艺也得跟着变,不然迟早会被淘汰。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暖洋洋的。
“走吧,再不去就晚了。” 王铁匠说了一声,加快了脚步。王小六和刘铁匠连忙跟了上去,一行人朝着试验田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试验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农,有和他们一样穿着长衫的铁匠,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等着李大人和新犁的出现。
王铁匠挤到人群前面,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新犁的影子。他心里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看个仔细,要是这新犁真的比自己打的好,他就放下身段,好好向李大人请教;要是名不副实,他也不会客气,定会当众指出其中的不足。
阳光越来越烈,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人们的期待。王铁匠的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他知道,今天的试犁,或许会改变长安铁匠行当的格局,也或许会改变他自己的命运。他深吸一口气,等待着那个关键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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