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才泛起一丝鱼肚白,长安城西的铁匠街就已经热闹起来。铁铺的伙计们早早生起了炉子,“呼嗒呼嗒” 地拉着风箱,风箱的木板发出 “吱呀”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炉膛里的火苗 “腾” 地窜起来,舔舐着乌黑的铁坯,发出 “噼啪” 的声响,火星时不时溅出来,落在地上熄灭。可今天的气氛却有些异样,往日里互相打招呼、开玩笑的铁匠们,此刻都低着头默默地忙活,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王老板的 “王记铁料铺” 就开在街口,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铁料商。他刚让人把两车上好的生铁卸到后院,那生铁乌黑发亮,断面细密,是打造农具的上好材料。王老板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布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这两车铁是给改良坊送的,李杰特意交代要含碳量适中的精铁,用来打造贞观犁的犁铧,说是这种铁打造的犁铧既锋利又不易崩口。他擦了擦汗,正准备进屋喝口凉茶歇口气,就听到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棍棒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张万贯带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走了过来,个个穿着黑色短打,露出结实的胳膊,腰里别着明晃晃的棍棒,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为首的张万贯依旧穿着那件蜀锦长袍,只是此刻敞开着领口,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上面的肥肉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王老板,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王老四,你胆子不小啊!” 张万贯走到铺子前,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得像打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竟敢给那姓李的送铁?你忘了自己是‘犁商联盟’的人了?忘了是谁让你有今天的生意了?”
王老板心里 “咯噔” 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连忙挤出笑容迎上去,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张掌柜,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做点小生意,谁来买铁我都卖,总不能把上门的客户往外推吧?再说了,联盟也没规定不能给哪家卖铁不是?”
“客户?” 张万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他抬脚狠狠踹在旁边的铁砧上,铁砧发出 “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旁边的工具都跳了起来,“那李杰是咱们的死对头!他推广新犁,就是要砸咱们的饭碗!你给他送铁,就是助纣为虐,是叛徒!” 他冲身后的汉子使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说:“给我砸!让他知道知道,背叛联盟的下场!”
那十几个汉子立刻像饿狼一样冲了上去,拿起铺子里的铁锤、铁钳就往铁料上砸,“砰砰乓乓” 的响声震耳欲聋,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好好的生铁被砸得坑坑洼洼,有的甚至被砸成了碎片,飞溅的铁屑像流星一样四处乱窜。伙计们吓得躲在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王老板急得直跺脚,脸上的肉都在抽搐:“张掌柜,有话好好说,别砸东西啊!这些铁值不少钱呢!这两车铁,我进过来就花了三百贯,您这一砸,我可就血本无归了啊!”
“钱?” 张万贯走到王老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得离地半尺,王老板的双脚在空中胡乱蹬着,“你要是再敢给那姓李的供货,我就让你在长安混不下去!不仅砸你的铺子,还让你走夜路都得睁着眼睛!让你全家都不得安宁!” 他把王老板狠狠摔在地上,“咚” 的一声,王老板结结实实地摔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给我记好了,从今天起,凡给改良坊卖铁的商户,一律被踢出‘犁商联盟’,断了你们的进货渠道,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王老板趴在地上,嘴角磕出了血,染红了下巴上的胡须,他看着满地狼藉的铁料,心疼得直抽气,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他知道,张万贯说得出做得到,“犁商联盟” 控制着关中大半的铁料来源,从矿山到冶炼作坊,几乎都有联盟的人参股,被踢出去,他这铺子确实没法开了,一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周围的铁匠铺都悄悄打开了门,探出一个个脑袋,有老有少,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看到这一幕都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把门重新关上,有的甚至还上了栓。谁也不敢出声,张万贯在这条街横行霸道多年,背后又有洛阳的李掌柜等一众大商户撑腰,势力庞大,没人敢得罪他,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张万贯看着周围噤若寒蝉的商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得意和嚣张。他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对着紧闭的店铺门和躲在角落里的人们喊道:“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跟李杰勾结,给改良坊供货,王老四就是榜样!咱们‘犁商联盟’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识相的,就乖乖卖咱们的直辕犁,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说完,他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瑟瑟发抖的商户。那十几个汉子临走时还不忘顺手牵羊,拿走了铺子里几把崭新的凿子,王老板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王老板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被砸烂的铁料前,看着那些原本可以变成锋利犁铧的生铁如今成了一堆废铁,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铁料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知道,自己怕是再也不敢给改良坊送铁了,哪怕李杰给的价钱再高。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长安城的铁料商圈子,比瘟疫蔓延得还快。南市的刘记铁铺原本和改良坊订了长期供货协议,听说王老板的遭遇后,连夜派人去改良坊退了货,不仅把收的订金都退了回去,还额外赔了二十贯钱,就为了求个平安。西市的赵记铁铺更绝,当天就挂出了 “本店转让” 的牌子,老板收拾了细软,说是要回老家探亲,什么时候回来都没说,谁都知道他是怕了张万贯的报复。
改良坊的后院,赵铁匠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圈,嘴里还念叨着:“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 原本今天该送来的三车铁料,左等右等都没来,派去打听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说,他顿时傻了眼,脸上的血色都没了。“大人,这可咋办啊?库房里的铁只够打五十具犁了,要是断了货,下个月给雍州、华州送的货就得耽搁,推广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李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块铁坯,正在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脸上却异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早就料到旧犁商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动用武力威胁。“别急,”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像两颗黑夜里的星辰,“他们能封锁长安的铁料,还能封锁整个关中?华州的龙门铁矿、同州的沙苑冶铁坊,哪一处不是产铁的地方?咱们绕开长安的中间商,直接去产地拿货。”
赵铁匠停下脚步,眼睛亮了起来:“对呀!华州的王老铁跟我是拜把子兄弟,他家的铁矿出的铁料最适合打犁铧。我这就备马,亲自去华州一趟!”
“等等。” 李杰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带足银子,再让两个会功夫的伙计跟着。路上小心,张万贯既然敢在长安动手,说不定会在半路使绊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王老铁,只要他肯供货,价钱比长安的市价高两成,而且现款结算。”
赵铁匠接过银票,指尖触到那厚实的纸张,心里顿时有了底:“大人放心,我这就出发,保证把铁料拉回来!”
看着赵铁匠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杰走到院墙边,望着墙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阳光已经升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张万贯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还会有更难缠的手段。
果然,到了下午,长安城里就开始流传各种关于贞观犁的谣言。
“听说了吗?那新犁用的是突厥的铁,沾了晦气,用了会招灾的!” 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在茶馆里唾沫横飞地说,手里还比划着,“我表舅在司农寺当差,亲眼看见新犁的犁铧上有古怪的花纹,那是突厥的诅咒!”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嘛!我邻居家的二小子去看过试犁,回来就上吐下泻,大夫说是中了邪!”
这些话像野草一样在市井里疯长,原本打算买新犁的农户都犹豫起来。西市的一个老农攥着钱袋在改良坊门口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张记犁行。
张万贯坐在铺子里,听着伙计汇报外面的情况,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茶是清明前的龙井,是他托人从江南买来的,每一两都要十贯钱。“让底下人再加把劲,把话说得再真点。最好编个具体的例子,比如哪个村用了新犁,家里遭了火灾什么的。”
伙计点头哈腰地应着:“小的这就去办。对了掌柜的,刚才看到司农寺的人在街面上查问谣言的事,要不要让兄弟们避避风头?”
“避什么?” 张万贯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司农寺想查?让他们查去!没凭没据的,能奈我何?再说了,御史台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到时候有他们忙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街上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仿佛已经看到李杰的改良坊门可罗雀,最后不得不关门大吉的样子。
而此时的改良坊里,李杰正在给工匠们讲解如何改进犁铧的淬火工艺。他并没有因为谣言而慌乱,反而加派人手在门口张贴告示,详细说明贞观犁的铁料来源和制作工艺,还邀请百姓进坊参观打造过程。
“大人,外面的谣言越来越难听了,要不要咱们也雇些人去辩解?” 一个年轻的工匠忍不住问道,他脸上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
李杰摇了摇头,拿起一把刚打好的犁铧,在阳光下照了照:“辩解没用,老百姓要的是亲眼看到的事实。咱们只要把犁打好,让用了新犁的农户真正受益,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大家加把劲,争取在赵师傅把铁料拉回来之前,把这五十具犁打磨好,送到农户手里。让他们用实际效果告诉大家,贞观犁到底好不好!”
工匠们齐声应道,手里的活计干得更起劲了。铁锤敲击铁坯的声音 “叮叮当当” 地响着,像是在向那些谣言宣战。
夕阳西下,将改良坊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杰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晚霞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绚烂。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打响,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他有信心,用知识和技术的力量,冲破一切阻碍,让贞观犁在大唐的土地上扎下根来。
夜色再次降临,张记犁行的烛火依旧亮着,只是这一次,张万贯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安。他派去跟踪赵铁匠的人回来禀报,说赵铁匠已经过了渭水,直奔华州而去,看样子是真要去产地拿货。
“废物!” 张万贯把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连个人都拦不住!去,给华州的李把头捎个信,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赵铁匠供货,价钱随便他开!”
管家连忙应着退了出去,张万贯烦躁地在屋里踱步。他隐隐有种预感,事情可能不会像他想的那么顺利。李杰这个小子,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而在长安的另一端,武媚娘坐在香露坊的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听着侍女汇报外面的动静。当听到张万贯散布谣言、封锁铁料的事时,她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意思。” 她轻声说,“这张万贯倒是急了。不过,他还是小看了李杰。”
侍女好奇地问:“主子,您觉得李大人能挺过去吗?”
武媚娘放下玉簪,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能不能挺过去,要看他的手段。不过,这倒是个机会。让人把咱们库房里的那批精铁送些到改良坊,就说是…… 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侍女愣了一下:“主子,咱们跟李大人非亲非故的,这么做……”
“非亲非故?” 武媚娘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妩媚,“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这大唐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夜色渐深,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打更声在巷子里回荡。而在这寂静之下,一场关于贞观犁的较量,正暗流涌动,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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