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莱咖啡厅的混乱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依旧顽固地残留着那股混合了焦糖、香料与内脏炖煮后的复杂气味,如同一场味觉灾难过后留下的硝烟。常规的饮品和点心重新被端上餐桌,补习部的四位少女正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宁静,偶尔低声交谈,目光还带着一丝对刚才那场风波的余悸。
晴奈和她的美食研成员们则聚集在角落的料理台(现在已经暂时停止了“炼金”活动),对着一个小本子热烈讨论,似乎在规划着如何遵循铭兰的“新规”来开发下一款“温和过渡”的料理。阿里乌斯小队和若藻则忙碌着擦拭桌椅,收拾残局,努力让咖啡厅恢复往日的温馨整洁。
夏老师坐在吧台边,手里捧着一杯清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味蕾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那场不堪回首的“牺牲”。铭兰则站在他身旁,背靠着吧台,双臂环抱,那双紫黑色的眼眸略带戏谑地看着夏老师心有余悸的模样,仿佛在欣赏自己恶作剧的成果。她头顶那深邃的漆黑光环缓慢流转,显得平静而稳定。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铭兰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被自己随手放在旁边空桌上、那碗还剩大半的、颜色深沉粘稠的“蜜焰炖脏啡”炖菜。晴奈似乎暂时遗忘了它的存在,或者认为它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那碗炖菜静静地待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遗迹。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突兀地出现在铭兰的脑海中。
她的“小军装”——这件具有生命意识、能够随她心意变化、甚至能吞噬能量进行自我修复和强化的特殊军官制服——是否能够……“吸收”或者“分解”掉这碗东西?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荒诞的、近乎于挑战常识的好奇心。铭兰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也对“小军装”的承受能力毫不怀疑。或许,在她内心深处,还存着一丝对晴奈这“超越常理”之作本质的探究欲——这玩意,到底算不算一种“能量”?或者说,一种特殊的“物质”?
“铭兰?”夏老师最先察觉到身边搭档的气息变化。那是一种从慵懒看戏切换到某种……带着实验性质的专注状态的变化。他顺着铭兰的目光看去,落在了那碗炖菜上,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比刚才自己试吃时更加强烈的不祥预感。“你……你在看什么?那东西最好还是赶紧处理掉……”
铭兰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白色军装的袖口。那布料触感细腻,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活物般的温热与韧性。她能感觉到“小军装”传递来的、一种模糊的依恋和顺从的情绪。
“我在想,”铭兰开口,声音平静,却让夏老师的心跳漏了一拍,“‘小军装’能否消化掉这个。”
“什么?!”夏老师几乎是从吧台凳上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惊愕而拔高,引得咖啡厅内的其他人纷纷侧目。“你疯了?!铭兰!那是晴奈的料理!不是青辉石,也不是什么常规能量源!那是个……是个味觉和化学的怪物!”
他的反应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晴奈、美食研、阿里乌斯小队、若藻,以及补习部的四位,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或交谈,疑惑而又带着一丝紧张地看向铭兰和夏老师。
“铭兰老师?”纱织试探性地问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铭兰大人,您是想……”若藻的狐耳警觉地竖起。
花子则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哦呀?又有新戏码了吗?”
小春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消、消化?什么意思?”
铭兰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突发奇想中。紫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研究者般的、混杂着好奇与冒险精神的光芒。她头顶的漆黑光环,似乎也因为这不同寻常的念头而微微加速了流转,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理论上,‘小军装’可以重构物质,吸收能量。”铭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夏老师解释,“这东西虽然古怪,但本质上依然是物质和能量的集合体。或许……能成为不错的‘养料’?”
“养料?!”夏老师的声音带着绝望,“它更可能是一瓶强效腐蚀剂!或者精神污染源!铭兰,听我一次,别做这种危险实验!”
然而,铭兰决定的事情,几乎无人能够改变。尤其是在她产生了浓厚兴趣的时候。
她不再理会夏老师几乎要抓狂的劝阻,径直走向那碗炖菜。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她端起了那只碗。
“铭兰!住手!”夏老师冲上前,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铭兰心念微动,与她意识相连的“小军装”仿佛理解了主人的意图。只见她白色军装的左袖口部位,那原本平整细腻的布料,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纤维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仿佛微型漩涡般的吸收口,边缘还泛着细微的黑色能量涟漪。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腕倾斜,将碗中那粘稠、深色、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浓汤,缓缓地、精准地倒向了那个刚刚形成的吸收口。
“不——!”夏老师的阻止声带着悲鸣。
浓汤接触到了军装布料。
刹那间——
“嗡——!!!”
一股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感知敏锐者(尤其是拥有光环的学生)精神层面的、尖锐而痛苦的悲鸣,猛地从铭兰的军装上爆发开来!那并非物理上的声响,却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仿佛一件拥有灵性的宝物正在遭受无法忍受的玷污与折磨!
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铭兰那件笔挺、威严、象征着力量与秩序的白色军官制服,在接触到浓汤的部位——首先是左袖,然后是迅速蔓延到左胸、肩部乃至更大范围——颜色开始剧烈地、不正常地变幻!原本纯净的白色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瞬间染上了那炖菜的深褐色,但这颜色极不稳定,时而闪烁出如同霓虹般的诡异光泽(疑似来自那盘“霓虹焗蜗牛”的残留),时而泛起病态的紫色泡沫(仿佛“凝胶果冻沙拉”的怨念),时而又渗出油腻的、如同内脏脂肪般的浑浊黄色……
更可怕的是,军装的质地也在发生恐怖的变化。原本挺括的布料变得软塌塌、湿漉漉,仿佛被某种强效消化液浸泡过,甚至在某些部位开始不自然地膨胀、鼓起一个个小泡,或者分泌出粘稠的、拉丝的、颜色难以形容的诡异液体!军装上的金属扣饰和绶带也失去了光泽,蒙上了一层污浊的薄膜,甚至开始微微扭曲变形!
这已经不是吸收,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污染和侵蚀!
“呃……!”
铭兰本人,在军装发生异变的瞬间,如遭雷击!她闷哼一声,紫黑色的眼眸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不适。她感觉自己的左半身,仿佛瞬间被浸泡在了滚烫的、粘稠的、充满了无数混乱信息和负面能量的沼泽之中!
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触感,更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全方位的感官冲击!
她的味觉,仿佛被强行灌入了浓缩了十倍的、刚才夏老师所经历的那种味觉灾难,腥、甜、辣、苦、涩、麻……各种极致的、相互冲突的味道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的神经末梢,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了扭曲的食材在跳舞!
她的嗅觉,被放大到了极致,那诡异炖菜的气味不再是飘散在空气中,而是直接从她的“皮肤”(被污染的军装部分)上散发出来,钻入她的鼻腔,深入她的肺腑,让她几欲作呕!
她的触觉,清晰地感受着军装变得粘腻、湿冷、甚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蠕动的触须在隔着布料搔刮她的皮肤——这很可能是“小军装”本身在痛苦挣扎和试图排斥异物的反应,但反馈到铭兰身上,就成了难以忍受的、混合了恶心与痒痛的酷刑!
甚至,她的听觉也仿佛出现了幻听,耳边回荡着锅铲刮擦锅底的刺耳声音、食材在高温下爆裂的噼啪声、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如同腐烂物质发酵的咕嘟声……
这突如其来的、全方位无死角的感官超载,远远超出了铭兰的预料。她本以为最多是吸收失败,或者军装暂时失去活性,却没想到晴奈的料理竟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近乎于“概念污染”级别的威力!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食物,这简直是对秩序和常理的恶意扭曲!
“呜……”铭兰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和强烈不适的呻吟。她身体晃了晃,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右手则试图去剥离那件正在“哀嚎”和“变异”的军装。但军装与她本是一体,这种剥离极为困难,而且剧烈的动作反而加剧了那种混乱感官的冲击。
她头顶的漆黑光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光芒明灭不定,颜色时而深邃如渊,时而闪烁出与军装上类似的诡异色彩,显示出她此刻力量的极度不稳定和情绪的剧烈波动。
“铭兰!”夏老师第一个冲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早就告诉过你”的无奈,“你怎么样?!快!试着解除‘小军装’的具现!”
“铭兰老师!”
“铭兰大人!”
“喂!你没事吧?!”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纱织和美咲试图帮忙稳住铭兰,日和与亚津子则紧张地看着那件还在不断变幻颜色的军装,手足无措。若藻的狐耳紧紧贴着头皮,脸上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敬畏——连铭兰大人都无法承受的料理,其恐怖程度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补习部的四人也跑了过来。
“天哪……这、这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小春吓得脸色发白。
花子难得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表情严肃:“玩脱了呢,铭兰老师。”
日富美焦急地寻找着可能帮上忙的东西:“需要水吗?还是……”
梓则冷静地观察着铭兰的状态和军装的变化,快速分析:“疑似引发了强烈的感官同步污染和能量紊乱。常规手段可能无效,需要切断她与污染源的联系,或者由她自身强大的力量进行中和排斥。”
晴奈和美食研的成员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晴奈本人更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奇异的兴奋?(“连铭兰老师的特殊军装都无法承受吗?!这、这难道就是极致美味的‘力量’?!”)明里、泉和纯子则面面相觑,第一次对自己的部长追求的“美食”产生了一丝真正的恐惧。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铭兰终于无法再支撑那海啸般的感官冲击和力量紊乱带来的虚弱感。她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在夏老师焦急的呼喊和其他人惊恐的目光中,她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砰。”
一声并不响亮的、身体与地板接触的声音。
不可一世的、基沃托斯武力天花板的象征、夏莱的暴虐守护者——铭兰,继上次在健身房因隐藏力量过度锻炼导致低血糖晕倒之后,再一次,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直挺挺地躺倒在了夏莱咖啡厅冰凉的地板上。
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上残留着极度不适的表情。那件曾经威风凛凛的白色军装,此刻如同一条被污染的、色彩斑斓且粘稠不堪的抹布,覆盖在她身上,依旧在微弱地抽搐和变幻着颜色,散发着诡异的气味和能量波动。她头顶的漆黑光环也黯淡了许多,不再疯狂旋转,只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明灭闪烁着。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围在倒在地上的铭兰身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夏老师跪坐在她身边,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她,同时焦急地思考着对策。如何处理那件被污染的军装成了最大的难题。
就在这片混乱和寂静交织的时刻——
“叮铃——”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大门被推开,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格黑娜风纪委员会的委员长,日奈。她娇小的身躯包裹在严谨的风纪委员制服中,白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紫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紫水晶,带着一如既往的认真和责任感。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副委员长亚子。蓝色的长发,同色的眼眸,颈项上象征着格黑娜身份的牛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的脸上带着对日奈的绝对忠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她们显然是按照惯例前来夏莱进行事务沟通或者……单纯来看望某位让她们心情复杂的老师。
然而,当她们看清咖啡厅内的景象时,两人瞬间石化在了门口。
想象中温馨、有序(至少相对有序)的咖啡厅场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尚未完全收拾干净),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而最刺眼的,是咖啡厅中央,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而她们的目光焦点——那位她们心中敬畏、依赖、并且关系已经超越寻常师生的铭兰老师——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身上覆盖着一件颜色诡异、形态糟糕到难以形容的“衣物”(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衣物的话),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意识。
日奈的瞳孔骤然收缩,小小的身躯因为震惊和瞬间涌上的担忧而僵硬。她那张总是带着严肃表情的精致脸蛋,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一幕,比她处理过的任何风纪事件都要具有冲击力。
亚子更是惊呼出声,蓝宝石般的眼眸瞪得大大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日奈的衣袖,颈间的铃铛因为身体的颤抖而发出急促的乱响:“委、委员长!那、那是……铭兰老师?!她、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日奈猛地回过神,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和极度焦虑的情绪冲上了心头。她也顾不上维持委员长的威严,快步冲上前,挤开围观的众人(阿里乌斯小队和补习部等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来到了铭兰和夏老师身边。
她的目光先是迅速扫过铭兰苍白而痛苦的脸庞,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件依旧在散发不祥气息、不断变幻颜色的“军装”上,紫色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了冰冷的怒火。
她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跪坐在一旁的夏老师,声音因为极力克制愤怒而带着一丝颤抖,但却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
“夏老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铭兰老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请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亚子也紧跟在后,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站在日奈身后,用同样带着质问和担忧的目光看向夏老师,颈间的铃铛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叮当作响。
夏老师看着眼前这两位明显误会了什么、并且正处于爆发边缘的风纪委员(兼铭兰的恋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军装还在“悲鸣”的铭兰,再感受到周围所有学生投来的、混杂着同情、好奇和“你完蛋了”意味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感觉一股巨大的、名为“绝望”的浪潮将自己彻底淹没。
该如何向这两位解释,基沃托斯令人闻风丧胆的“夏莱之影”,武力值的巅峰,并非遭遇了强敌或阴谋,而仅仅是因为……突发奇想,用自己的活体军装去吸收了一碗由美食研部长制作的、味道极其恐怖的炖汤,然后被这碗汤给……放倒了?
这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得像是个劣质的笑话。
夏老师看着日奈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以及亚子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今天,恐怕比铭兰试吃料理的那天,还要难熬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