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晚风裹着桂花香，绕着夏小星的发梢打了个转。她趴在青石板栏杆上，指尖虚虚点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转头时眼睛里还盛着碎光，笑得没心没肺：“顾总你看，天狼星亮得晃眼，像不像上次你陪我去郊外采风，脚滑掉沟里时溅起来的泥点？又亮又突然。”
“咳咳！”顾衍之刚摸到西装内袋里皱巴巴的纸条，被这话呛得差点咳出声。他赶紧直起身，伸手替夏小星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裙角，指尖碰到裙摆上绣的银星星，软乎乎的布料蹭得他指尖发麻。“哪有你这么比喻的？”他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却没真的生气，毕竟她眼里的笑意太亮，比天狼星还晃得他心慌，“星星是用来夸的，不是用来联想‘掉沟’的。”
“可掉沟的顾总也很可爱啊。”夏小星踮起脚，伸手够了够他被风吹乱的领带，手指不经意间蹭过他的喉结，见他瞬间僵住，忍不住偷笑，“那天你爬起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沾着草叶，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比现在天边那颗星星还好看。”
顾衍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东边那颗星确实红通通的，圆滚滚的像颗小灯笼。他刚想顺着话头说“你比星星更好看”，这是他早上改到第六版的告白词里，特意加的一句，就见夏小星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力道轻轻的，带着点雀跃：“你快看那颗扁扁的！”她指着斜上方一颗轮廓略宽的星，眼睛弯成月牙，“像不像上次公司团建，你吃火锅被辣哭时的脸？红扑扑的，眼角还亮晶晶的，敦实得很！”
“夏小星！”顾衍之掏纸条的手彻底僵在口袋里，又气又笑地捏了捏她的手腕，“我在你心里，就只有掉沟、辣哭、摔花坛这几个形象？”他明明上周才帮她把被风吹跑的画夹追回来，还特意找装裱店做了防潮相框；昨天听说她画星空缺蓝色颜料，跑了三家文具店才买到她喜欢的“深海蓝”，这些正经事她怎么不记，净记些他的糗事？
“才不是！”夏小星晃了晃他的手，语气软下来，“那些正经事我都记着呢。”她从画夹里翻出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展开是上次他帮她写的“观星注意事项”，字迹工整，连“带驱蚊水（草莓味）”都特意标了红，“你看，我都收着呢。”她抬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点月光，“只是觉得，你不那么‘顾总’的时候，更可爱呀。”
顾衍之的心突然软下来，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他喉结动了动，刚要把口袋里的纸条掏出来，这次他没打算照念，只想把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听见夏小星“呀”了一声，猛地拽着他往石阶下跑。
“有萤火虫！”她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裙摆扫过青石板，银星星跟着晃，“我好久没见过萤火虫了！”
顾衍之被她拉着跑，手心沁出的薄汗把她的手裹得更紧。他怕她踩空，下意识放慢脚步，另一只手护在她腰后：“慢点儿，台阶滑。”晚风里飘来萤火虫的微光，点点落在她的发梢和裙角，像撒了把碎星。他看着她蹦蹦跳跳追萤火虫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没说出口的告白也没关系，只要她在身边，好像多等一会儿也愿意。
夏小星追着一只亮得最明显的萤火虫，跑到桂花树下突然停住，转头朝他招手：“顾总你快来！它停在桂花上了！”顾衍之走过去，刚想帮她把萤火虫拢在手心，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林舟”的名字。
他没好气地接起，还没开口，林舟的声音就透着听筒飘出来：“老板！我在山下便利店看到有卖应急玫瑰的，红的粉的都有，要不要给你送上去？还有刚才订的蛋糕，我让店员多加了草莓酱，夏小姐肯定喜欢。”
“不用。”顾衍之赶紧打断，生怕林舟再说出什么“告白助攻”的话，转头就见夏小星凑在旁边，憋着笑看他，眼睛里满是狡黠。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耳尖又开始发烫：“他……瞎操心。”
“我觉得林特助很懂嘛。”夏小星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玫瑰和草莓蛋糕，听着就很甜。”她顿了顿，故意拖长语气，“不过呀，我觉得还是你早上准备的草莓饼干更甜，特别是你藏在背包侧袋里，怕被风吹凉的那两包。”
顾衍之愣住了，他还以为自己藏得隐蔽，没想到她早就看见了。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怕你饿”，就见夏小星转身跑回栏杆边，手里举着刚才没喝完的蜂蜜柚子茶：“顾总，茶要凉啦，你也喝点。”
他走过去，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她刚才握过的地方，还带着点温度。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温的柚子香混着蜂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心里发慌。夏小星靠在栏杆上，看着他喝东西的样子，突然说：“顾总，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顾衍之抬眼看她，点了点头。那天是公司招插画师，夏小星抱着画夹闯进来，画纸上是只蹲在星星上的小狐狸，眼睛亮得惊人。他当时还觉得这姑娘太冒失，结果面试时她聊起星空，眼里的光比画纸上的星星还亮，他鬼使神差就录取了她。
“我当时觉得你超凶的。”夏小星笑着说，“穿一身黑西装，皱着眉看我的画，我还以为你要把我赶出去呢。”她伸手摸了摸栏杆上的花纹，“结果后来发现，你其实很细心。比如我上次画到半夜，你悄悄让保洁阿姨留了灯；比如我随口说喜欢草莓味，公司下午茶就多了草莓蛋糕；比如……”她转头看他，眼神认真，“比如你为了帮我找被风吹走的画稿，冒雨跑了两条街，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还笑着说‘没弄脏’。”
顾衍之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摸口袋里的纸条，只是轻声开口：“夏小星，其实刚才在石阶上，我想说的不是‘彩排’。”
夏小星停下话，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点疑惑，又有点期待。
“我准备了三天。”顾衍之的声音有点发紧，却没再躲开她的目光，“从林舟说观星台适合告白开始，我就查了星座位置，借了望远镜，还……写了好几版告白词。”他抬手摸了摸耳尖，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刚才被打断了好几次，还掉了纸条，很丢人，但我想说的是…”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里的星星，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不是彩排，是认真的。从第一次见你画的小狐狸开始，到后来看你为了画星空熬夜，再到刚才看你追萤火虫……每一次，我都很喜欢你。”
晚风突然停了，桂花香好像更浓了。夏小星看着他紧张得微微发红的脸，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笑了。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尖，软乎乎的触感让顾衍之瞬间僵住。
“我知道呀。”她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心尖上的羽毛，“从你把我掉在公司的画夹送回家，还帮我把画稿理整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而且我也喜欢你，顾总。比喜欢星空，比喜欢草莓饼干，都要喜欢。”
顾衍之的心跳瞬间乱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眼里的自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星星。夏小星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像在跟着星空的节奏跳动。
“顾总，”她在他怀里闷闷地笑，“你现在心跳好快，比上次看恐怖片还快。”
“嗯。”顾衍之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鼻尖蹭到她发间的桂花香，“因为比看恐怖片更紧张。”紧张她不喜欢自己，紧张自己说不好告白词，紧张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直到现在抱着她，才觉得踏实。
两人就这么抱着站了会儿，夏小星突然想起什么，推开他：“我的画夹！刚才追萤火虫的时候放石阶上了！”她拉着顾衍之往回跑，刚到石阶边，就看见那本画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还落了片桂花。
夏小星捡起画夹，翻开看了看，突然把其中一页递给顾衍之：“你看，我刚才偷偷画的。”
画纸上是刚才的星空，银河横跨天际，两只小动物并肩坐在石阶上，大灰狼手里没了纸条，而是握着一颗草莓饼干，小狐狸的尾巴缠在它的手腕上，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用铅笔轻轻写的：“顾总的告白，比星星还亮。”
顾衍之看着那行小字，嘴角忍不住扬起来，越笑越开。他伸手，把夏小星的手攥在手心，指尖扣住她的指缝：“那下次游乐园，我要让告白比这个更亮。”
“好呀。”夏小星笑着点头，晃了晃他的手，“不过这次的‘彩排’，我给满分。”
两人拎着背包往停车场走，晚风又吹了起来，带着萤火虫的微光和桂花的香气。顾衍之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林舟发来的消息：“老板，蛋糕我先放冰箱了，游乐园那天再用！玫瑰也订好了，草莓味的！”
顾衍之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回了个“知道了”，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握紧了夏小星的手。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画纸上那两只并肩的小动物。
走到车旁，夏小星突然想起什么，从画夹里翻出那颗刚才从顾衍之口袋里摸出来的糖，是颗草莓味的硬糖，刚才跑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有点化了。她剥开糖纸，递到顾衍之嘴边：“给你吃，甜的。”
顾衍之低头，含住那颗糖，草莓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比刚才的蜂蜜柚子茶还甜，比林舟说的草莓蛋糕还甜。他看着夏小星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所有的紧张和笨拙都值得，因为最后，他还是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顾总，”夏小星靠在车门上，看着他，“下次我们来观星，能不能带个野餐垫呀？我想躺在上面看银河。”
“好。”顾衍之点头，伸手替她拉开车门，“还要带草莓饼干和蜂蜜柚子茶，温的，没放糖。”
“还要带画夹！”夏小星坐进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笑得眼睛弯成了缝，“我要把顾总不紧张的样子画下来。”
顾衍之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时，目光还黏在副驾那抹亮堂的笑上。指尖触到方向盘的瞬间，才惊觉掌心竟没了先前设想的薄汗，从前在备忘录里删删改改写了三版的告白词，此刻像被晚风卷走了似的，连残影都寻不见。他轻轻发动车子，暖黄的车灯刺破暮色，顺着蜿蜒的下山公路铺展开，路面上细碎的碎石子被照得发亮，倒真像把漫天星子都摘下来，细细密密铺在了车轮前。
夏小星没闲着，正低头翻着画夹，铅笔尖在纸上轻轻划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偶尔抬头指一指窗外：“顾衍之你看！那棵老樟树的影子，像不像蹲在路边的小熊？”她说话时带点软乎乎的尾音，混着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的晚风，风里裹着山间草木的清苦，竟也被染上了几分甜意，是她方才塞给他的橘子糖的味道，糖纸还在他口袋里揣着，边角被体温焐得发暖。
顾衍之侧过头看她，月光刚好落在她的发梢，碎碎的银辉沾在她垂着的眼睫上，比天上的星子更亮。她正专注地对着画纸勾线条，鼻尖轻轻皱了一下，像是在琢磨该用什么颜色画车灯的光。他忽然觉得，那些曾反复琢磨的告白词实在多余，不用紧张到忘词，不用刻意编排浪漫，只要她在身边，连方向盘的触感都变得温柔，连掠过耳畔的晚风都在替他心跳，连路面上那些被灯光照亮的“星星”，都在一字一句地帮他说：“夏小星，我喜欢你。”
车子转过一个弯，夏小星忽然举着画纸凑过来，笑眼弯弯：“你看！我把路上的星星画进去啦，还有你的侧影，顾总，你今天好像比星星还好看。”顾衍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漫开来，连声音都放得更轻：“那是因为，星星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