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是那四班的鳖孙太不仗义了!明明是一班的那两个傻缺先惹事,凭什么让你背锅?操!”
张天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粗壮的手臂猛地揽住林白的脖子,用力晃了晃,试图用自己的愤懑和不平驱散林白身上的憋屈。
他嗓门压得低,但那股子火气直往外冒,喷在林白耳边,“你就是太老实!换我,刚才洗盘子的时候就……”
“张天天!松手!部队里拉拉扯扯,勾肩搭背,像什么鬼样子!队列纪律都喂狗了?!”
班长张维那精准得如同装了雷达的后脑勺猛地转过来,漆黑如锅底的脸上,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隔着几步远就精准地钉在张天天搭在林白脖子上的胳膊上。
“给我站直了!手放好!”
“是!班长!”张天天触电般松开手,瞬间挺胸收腹,站得笔直如标枪,动作快得差点闪了腰。
他飞快地偷瞄了一眼林白,眼神里交织着“兄弟替你憋屈”和“班长惹不起”的复杂情绪,
末了还使劲朝林白挤了挤眼,传递出一个无声的“你很好,是那帮混蛋缺德”的惋惜信号,这才老老实实把脑袋缩回队列里,目不斜视。
旁边的张广智没说话,但忧心忡忡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林白。
他看着林白那张在军营粗糙环境里依旧显得过于干净俊秀的侧脸,心里沉甸甸的。
来部队的很多人都是从高中埋头苦读三年拼过来的,人际关系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哪里经历过这种当面诬陷、背后使绊子的弯弯绕绕?
在张广智认知里,他们体校那种封闭环境已经是弱肉强食的“丛林”了,阴暗面不少,拳头硬是唯一的道理,挨欺负几乎是每个“新人”的必经之路。
他担心林白太过温润,受不了这种赤裸裸的委屈和当众受罚的羞辱。
其实张广智多虑了,林白这个年纪已经从全国最高学府双学位毕业了,还是红遍全网的新晋顶流,他的经历比同龄的小伙子多太多,见到的阴暗面也更多。
刚才的那一幕也不过是个小插曲,林白半点没有放在心里。
林白微微侧过头,迎着张广智的视线,调皮地快速眨了一下左眼,嘴角也随之扬起一个极浅却异常清晰的弧度,那笑容里有安抚,有种“多大点事儿”的轻松。
阳光落在林白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点阴霾或愤怒,只有一片了然于胸的平静。
周围的战友,五班的几个兄弟,特别是张天天和张广智,捕捉到林白这个眨眼和笑容,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悄悄松了口气。
但随即,那股憋屈感又翻涌上来,堵得他们胸口发闷。
憋屈!
是真的憋屈!
明明是他林白做了好人好事,扶起了被欺负的战友,还试图息事宁人!
结果呢?
连长当着全连百十号人的面,直接点名做俯卧撑!
虽然后来班长网开一面,没让他去刷那一地的餐盘也没让写检讨,可这当众被罚做俯卧撑,在注重集体荣誉和个人脸面的军营里,尤其是新兵连,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这还不够丢脸吗?
够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班的人私下嚼舌根嚼好几天的了!
不过,还好他们小白做的俯卧撑又快又好,就这二百个俯卧撑就用了四分四十七秒的速度震惊了全连所有战友的下巴。
丢脸吗?
不!
这是被秀了一脸!
这个体能他们连车尾气都闻不到!
……………………………
“咔哒!”
宿舍门被班长张维反手重重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喧嚣和窗外灼热的阳光,也将十一个带着食堂风波余温的新兵彻底圈在了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张维像一座沉默的山峰矗立在门口,目光如鹰隼般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最终在林白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表象,直抵内心。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讲一下!”
宿舍里落针可闻。
“我知道,”张维开口,目光再次扫过那些为林白愤愤不平的脸,“你们很多人,心里头憋着气,觉得林白刚才受了委屈,替他憋屈,替他不值!觉得四班那个新兵不地道,连长罚得蹊跷!”
他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大家的心思,张天天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张广智的眉头拧得更紧。
“但是!”张维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道惊雷,“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部队,不是你家炕头!不是你们以前搭伙儿念书的高中!这里,是一个集体!一个铁打的、由无数个‘我们’组成的集体!”
他向前一步,压迫感陡增,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一人生病,集体打针’!这不是一句空话,是要刻进你们骨头缝里的纪律!
一个人拳头再硬,跑得再快,那叫个人英雄主义!在部队里,屁用没有!”
他猛地一指宿舍里所有人,“只有当你们拧成一股绳,五班强!连队强!那才叫真正的力量!那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狼!明白吗?!”
“明白了!”十一个年轻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带着被点燃的热血和不甘示弱的倔强。
“很好!”张维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缓和了一丝,他低头瞥了一眼腕上的军表。
“由于林白同志在食堂纠纷引发的后续事件,导致我们五班”他刻意停顿,目光如电,“全体!午——休——取——消!”
尽管已有预感,真正听到这几个字,还是让不少人心里暗暗叫苦。
邱磊偷偷咧了咧嘴,孙二满的肩膀也耷拉了一下。
“现在,全体都有!”张维不再废话,口令清晰,“继续进行整理内务训练!内容:叠被子!洗漱用品摆放!衣橱收纳!还有——”
他一指宿舍的角角落落,“整个宿舍!窗户、窗台、玻璃、地面、墙面、门框门板!所有区域,必须干净整洁,不留一丝死角!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听清楚没有?!”
“是!班长!”回答声响亮,但不少人心里嘀咕:这不就是大扫除嘛?高中开学搞,大学军训搞,没想到进了部队还是这一套……
紧接着,张维的目光再次精准地钉在了林白身上,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林白!因为你让咱们五班全体失去了宝贵的午休时间,现在罚你———
将自己的内务整理达标后,独自负责将楼下我们五班的卫生分担区,彻底打扫干净!”
“报告!班长!”
张维话音刚落,张广智猛地抬起头,拧着眉,声音急切地冲口而出,“林白他……”
他是被冤枉的!
后面的话根本没来得及出口。
“报告班长!保证完成任务!”一声更加洪亮、斩钉截铁的报告声瞬间压过了张广智的声音。
林白站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和怨怼。
林白这干脆利落的反应让张维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
这小子,不光是有实力,心性更是难得。
他没计较张广智刚才的冲动插话,但该敲打的地方绝不能含糊:“张广智!”
“到!”张广智一个激灵。
“班级室内的卫生,由你负责监督!等我回来检查——”
张维的目光冷冷扫过垃圾桶、桌面、窗框,“如果让我看到任何一处,哪怕是一丝尘土!后果自负!”
冰冷的四个字,像带着冰碴子,让宿舍内的温度骤降。
所有人,包括刚才还有些愤愤的张天天,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挺直的脊背绷得更紧。
张维不再多言,转身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宿舍里压抑的气氛却没有立刻散去。
“妈耶!”邱磊第一个垮下来,夸张地搓着自己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班长这气场……我感觉我都快冻感冒了!太可怕了!”
“小白!”孙二满哭丧着脸凑到林白跟前,“这太不公平了!凭啥让你一个人去扫那么大块地儿啊!班长就是偏心!等我收拾好班里这点活儿,马上下去帮你!”
“对啊!林哥!算我一个!”王强立刻附和。
“还有我!这要你一个人干,得到啥时候啊!”
“加我一个!人多力量大!”
五班的兄弟们七嘴八舌,赤诚的眼神像一簇簇温暖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刚才班长带来的寒意。
林白看着围拢过来的战友们,看着那一张张写满关切和打抱不平的脸,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他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舒展开来,眉眼弯弯,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认真地、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向战友们敬了个军礼。
“谢谢!谢谢各位战友!谢谢你们的关心!真的谢谢!”
他放下手,笑容依旧温暖,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但是!大家更要努力完成班长交代给你们的任务!把咱们班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不要来帮我!”
“小白!别逞强!”张广智不认同地皱眉,他觉得林白是在硬撑。
“广智,”林白看向他,眼神清澈而笃定,“你要听班长的话,把咱们班的内务做好。相信我,班长这么做,不是在罚我。”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困惑的眼神,声音清晰而平静地道出关键,“他是在帮我。”
“帮你?”孙二满张大了嘴,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