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着宽阔的训练场,塑胶跑道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咸腥味。
十个新兵班的方阵如棋盘般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中央,绿色的作训服被汗水浸湿成深色。
各班班长身姿挺拔,步伐铿锵地走到各自队列的最前方,像一根根定海神针。
五班班长张维站在队列最前面,
他是接下来这个练习科目的总教员。
脊背挺直如标枪,黝黑的脸庞线条刚硬,目光扫视全场,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他不需要扩音器,洪亮的声音穿透沉闷的空气,清晰地钻进每个新兵的耳朵:
“全体注意!今天下午训练科目——军体拳!”
短暂的停顿,带来无形的压力。
“军体拳第一套,共十六式!”
张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包括预备姿势、弓步冲拳、穿喉弹踢、马步横打……”
他一板一眼地报出招式名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套拳法,旨在锤炼你们的体魄,强化格斗意识,提高防身自卫和克敌制胜的能力!它不是花架子!”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凌厉,如同鹰隼巡视领地,声音陡然拔高:
“训练要求——动作,必须干脆利落!步法,必须标准到位!轮廓,必须棱角分明!力量,必须刚劲雄浑!”
他猛地攥紧拳头,臂膀肌肉贲张,“每一个动作都给我拿出气势来,要有砸在地面上都能砸出坑的气势!
这才是军拳之魂!这才是攻防之道!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新兵们齐声应答,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然而,在这看似整齐的回应之下,队列的缝隙里,细碎的小话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各班队伍内部,紧挨着的新兵们趁着班长目光移开的间隙,肩膀微碰,嘴唇几乎不动地蠕动。
“啧…”七班后排一个精瘦的新兵嘴角撇了撇,声音压得极低,“真不知道费这劲学这玩意儿有啥用?表演用吗?”
旁边一个略胖的新兵立刻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他一下,同样小声嘀咕:“就是啊!听说,网上有个离谱说法,学会军体拳能在街上硬扛32刀!你说扯不扯?”
“嗤…”斜后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那个早被官方锤烂了!纯属段子手瞎编的救命稻草!傻子才信。”
另一个声音带着不屑加入:“反正我觉得,打架还得靠膀子力气!这拳脚套路,看着威风,真遇上事儿,花里胡哨的能顶啥用?”
“没错没错,”最开始的精瘦新兵深以为然,“强身健体还行,克敌制胜?拉倒吧,根本没班长吹的那么玄乎……”
他们的声音混杂在风吹过操场的声音里,自以为隐秘。
但张维是谁?
他站在队列最前方,感官被战场磨砺过一般敏感。
那些细微的、不合时宜的声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被他捕捉。
锐利的目光猛地锁定七班后排区域,仿佛两道冰冷的探照灯!
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谁?!”张维的声音陡然炸响,不再是训话时的响亮,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盖过了所有杂音。
整个操场瞬间陷入死寂!
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新兵,无论刚才是否说话,都本能地屏住呼吸,挺直腰板,目不斜视。
张维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在一排排忐忑的脸上刮过,几个心虚的新兵脸色瞬间煞白,眼神躲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谁在说话?!出来!!”张维的命令斩钉截铁。
队列鸦雀无声。
没有人动。
刚才还嗡嗡议论的几个人,此刻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里,大气不敢喘。
“很好——”张维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那是风暴降临的前兆,
“敢说,不敢认?!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头顶:
“拜你们所赐!全体都有——!!!”
命令一出,几乎所有新兵的心都猛地一沉。
“卧倒!俯卧撑——100准备!!!”
轰!
整个操场的新兵,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压下,瞬间齐刷刷地扑倒在地,尘土微扬。动作快的,胳膊已经撑直;
动作慢的,也咬牙趴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命令刚刚落下,尘土还未落定之时,几个委屈又急切的声音,几乎是本能地从三班,八班和其他班的角落同时响起:
“报告班长!!”
“我们…我们真没说话啊!”
“对啊班长!冤枉啊!我们刚才也没出声啊!”
这几个声音,在死寂的训练场上显得格外突兀而刺耳。
喊出“冤枉”的那个新兵,喊完就后悔了,脸色惨白如纸。
张维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愚蠢的反应。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几个发出声音的源头,只是微微昂起下巴,冰冷的目光扫过整个匍匐在地的队伍,如同君王俯瞰臣民。
下一秒,一个更冰冷、也更重的判决,如同巨石砸落:
“很好——那就200!!!”
“唔……” 压抑的、绝望的抽气声瞬间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那些喊冤的和没喊冤的新兵,此刻都死死咬住了牙关,把即将冲出口的惊呼和抱怨硬生生咽了回去。
刚才还想分辩几句的新兵,彻底闭上了嘴,惊恐的眼神四下交流,传递着一个清晰的信号:
快别他妈说话了!
再说……怕是还得再往上加!
整个训练场只剩下烈日炙烤大地的声音,和数百名新兵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汗水顺着鬓角、鼻尖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洇开一个小圆点,又迅速蒸发。
无形的重压,笼罩在每一个匍匐的身影之上。
张维的身影矗立在队伍前方,如同一座沉默而威严的铁塔。
除了林白、张广智和赵东初这几个体能堪称妖孽的异类,其余的新兵,几乎全军覆没。
场面凄惨无比:
有人双臂如同通了电般剧烈地打着摆子,别说撑起来了,连维持趴着的姿势都抖得不成样子,下一秒就要散架。
有人腰腹酸软得像是被抽空,挣扎着想站起来,腿肚子却先软了,一个趔趄又坐回滚烫的地面,龇牙咧嘴。
更多的人是呼哧呼哧,如同破旧的老风箱,胸膛剧烈起伏,大张着嘴贪婪地吞咽着灼热的空气,汗珠混杂着尘土,顺着涨红的脸颊、脖颈肆意流淌,在作训服上画出一道道深色的泥印。
不少人的眼神都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们东倒西歪,姿势各异,活像一场狂风暴雨过后,被无情摧残得七零八落、茎秆断裂、花瓣凋零的残荷,蔫头耷脑地贴在泥泞里,凄凄惨惨戚戚。
整个操场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尘土味和一种精疲力竭的哀鸣。
而这一切惨状的始作俑者——张维,如同寒铁铸就的雕塑,矗立在队伍前方。
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冰锥,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狼狈不堪的“战场”。
汗水顺着他刚硬的下颌线滴落,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现在——”张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粗重的喘息声,带着金石撞击般的冰冷质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还有人要说话吗?!”
服了!
绝对的服了!
刚刚还充斥着喘息和呻吟的操场,瞬间只剩下心脏狂跳的声音。
所有新兵,无论是瘫在地上的,还是勉强站着的,都死死闭上了嘴巴,连用力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生怕再惹到这尊煞神。
无数道目光惊恐地、敬畏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聚焦在张维身上。
“这五班的班长……真他妈是阎王爷转世啊!” 几乎每个人的心底都在疯狂咆哮。
“怪不得五班能一直霸占流动红旗不撒手……有这种班长盯着,谁敢不拼命?稍微犯点错,那眼神看过来就跟西伯利亚寒流过境似的,直接能把人从里到外冰封上!”
“啧啧啧……蒸(真)的太、阔(可)怕了哇……”
张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慢而极具压迫性地扫过全场,确认再也听不到一丝多余的杂音后。
他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神色。
他点了点头,那动作短暂得像错觉。
“很好。”他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丁点,但依然没有丝毫温度,
“既然都安静了,精神也‘提起来’了。那么,接下来——”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一班的方向,“我们请一班长为大家演示一下军体拳第一套的标准动作!大家——”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来!呱唧呱唧!!”
“哇塞!!!!”
“一班长牛逼!!!”
“是我们班长啊!!!
“啊!!!班长威武!!”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尤其是憋足了劲的一班新兵们,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呐喊!
他们一个个激动得涨红了脸,扯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为自己班长摇旗助威,吼声几乎要掀翻操场上空沉闷的空气。
其他班的新兵见状,也连忙跟着用力拍手,掌声和欢呼声汇成一片,气氛瞬间被点燃。
被点名的一班长沈健此刻站在一班队列前,钢铁般硬朗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张维那“看好你”的眼神,又听着身后自己班那群小子几乎要喊破喉咙的狂热助威,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浮现一种无奈又纵容的神态。
他眼神一凝,再无半点犹豫。
迈着标准而有力的齐步走到所有队列正前方最醒目的位置。
站定,脚跟并拢,身体绷直如松,动作干净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
他猛地抬起右臂,五指并拢,指尖紧贴太阳穴,向全体新兵和班长们敬了一个标准到教科书般的军礼!
手臂带起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礼毕,手臂利落放下。
他双脚以脚跟为轴迅速向外分开约六十度,两臂猛地抬起,左手握拳屈臂横于胸前,拳眼向内,肘尖向外;右手同时成掌,迅猛有力地推挡至左拳前方!
“哈!”一声短促有力的吐气自他喉咙深处迸发!
预备姿势!
如同一张瞬间拉满的硬弓,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一股凛冽的杀气骤然从他挺拔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全场瞬间安静,只剩下烈日灼烧空气的嘶鸣,以及数百道目光聚焦在那具如同淬火钢刃般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