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
蒙蒙亮。
陈知礼就跟着父亲、大舅送知文他们去了考场,同行的自然还有孟家四个人。
考虑到街上天黑人多,他们没有赶骡车,而是抄近路提着气死风灯去了考场。
府试比县试人更多,考试的加上送考的,简直是人挤着人。
陈知礼在家早已经跟他们商量好,送考的五个人紧紧的围着考试的五个,如此才不会有意外发生,比如考箱挤坏了,笔墨砚说不定就摔了。
还比如说不定有无聊的人会给你口袋或者书箱塞进一张有字的纸,一旦查出,你有嘴也说不清楚,只能取消考试,而且还是三年。
一个时辰后,陈知礼他们才回到客栈。
府试四日,卯时初开始进考场,辰时正正式开始考试,申时初就可以交卷,但府试题量不小,一般人都不会这个时候交,基本都是申时正或者申时末。
申时末不论你有没有考好,都得出考场了。
而陈知礼他们申时初就得从客栈动身了,接人只能早不能迟了。
陈富强三个人心里都有些紧张,到了客栈门口,只让陈知礼跟孟涛回去看书,他们打算在街上逛逛,遇上合适的东西也可以买一点,毕竟四日后考试结束的次日,他们就得归家了。
府试结果十日后出来,半个月后会到当地县城,他们没有必要等这么多日。
陈知礼跟孟涛上楼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这会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安安静静的没人吵。
院试是四个月后,孟涛读书不差,相反还很好,但跟陈知礼相比较,还是很让他着急。
陈知礼回到房间,让小路子去一边看他抄写的一本三字经。
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卷纸摊开。
这是一幅画,《春上踏青图》,图中一老二少,老者健康慈爱,少者俊朗靓丽。
这老者自然是以顾老爷子为原型,但又仅仅是有一点点影子,特别熟悉的人才能看出一些。
少年自然是他跟盼儿,盼儿作男孩打扮,但又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个小姑娘。
少年人相视一笑,含情脉脉。
当然也只有一点点他们的影子。
这幅画已经全部画好,不需要修改。
而另外一幅画同样是踏青图,景色相似,图中人却只有小两口,小两口相视一笑,含情脉脉,十成十就是他跟盼儿,但有些地方还没有来得及画好。
两幅画一看都很好,但仔细看就差了不少。
第二幅小两口的,就好上许多,差不多是他画技最巅峰的时候了。
陈知礼上辈子最出色的自然是他的为官之道,其次便是他的画,他的画可以说是一图难求,但那时候除了没有和睦的家,银钱上他根本不缺,根本不像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赚钱。
他一年都不一定画一幅,就是画了,也很少送人,五十多岁有一年,他甚至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画,因为儿子死了,女儿不成器,这些东西留着干什么呢?
陈知礼提起了笔,此刻他相思难奈,灵思如泉涌,不多时就把第二幅图完成了。
他满意地看着,这幅画他打算日后挂在自己的书房里。
笔墨干后,他小心地卷起画,一幅藏在书箱里。
另外一副放在背篓里,这副他准备去墨香斋卖了。
墨香斋专门收各种好东西,字画当然也在其中。
这幅画的笔名就是东海公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联想到他的话本?
应该不会吧?东方跟东海差了许多。
他如今这个样子是可以自己去交易的,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他现在的脸色有些暗,前日刚刚重新涂过的,实在不怎么出色。
想想他还是往怀里装了一个面巾。
“小路子,你跟我走。”这孩子还是得带出去多转转,回去后再传他一些功夫,不然何时才能变回那个怎样用都顺手的路总管?
“好的,公子。”
陈知礼跟阿福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去打扰孟涛,就带着小路子施施然上了街。
墨香斋在城南,陈知礼对府城很熟,带着小路子左转右转就到了墨香斋对面。
他从小路子背着的小背篓里拿出布包裹。
“小路子,你就待在这里不动,我去对面有个事,半个时辰内就会回来。”
“是,公子。”
眼前的墨香斋跟他梦中的一模一样,如今他基本可以确定,那梦中的定是他那前世,或许可能是他死后有了太多的不甘心,阎王爷才好心给了他这一世。
陈知礼整了整衣衫,将面巾蒙在口鼻处,走到了墨香斋门口。
墨香斋这会没什么人,小伙计把他迎进去。
“公子,您请这边坐,不知道公子是想买点什么还是要卖点什么?”
小伙计把他迎到一个小桌子边,快速给他冲了一杯花茶。
“卖一幅画,请你们掌柜的过来谈。”东海公子只是他一时想起的名,自然没名气可言。
那只能说是给别人代卖了。
既然是给别人代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并不是每一个有本事的人都爱出名。
价钱低了他自然不会卖,他是缺钱,但也不是无钱可用,身后还有爹娘呢。
何况再有两个月他就打算把粮食出手了。
这些粮食中,盼儿给了一百六十两,而他的除了黄县令那二百两,还有他陆陆续续垫进去的一百,加一起已经有四百五十多两的陈次米了。
小伙计离开不一会,一个圆润润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这个中年人就是墨香斋的掌柜孙进,庆州府的墨香斋掌柜多少年都是他。
中年人引着他到一处雅间坐下,笑道:“公子,我是这里的孙掌柜,您若要卖画,先拿出来让我瞧瞧。”
陈知礼从布包裹里拿出画卷缓缓展开,中年人眼睛一亮,仔细端详起来,脸上露出惊叹之色。
“公子这幅画,构图精妙,笔触细腻,意境十足,当真是佳作。
不过这署名‘东海公子’,倒是有些陌生。”
陈知礼淡笑道:“我不过是替人卖画,掌柜的觉得此画如何?贵斋又能出多少价钱收购?”
孙掌柜沉吟片刻道:“此画虽好,但毕竟这‘东海公子’名气未显,我出三十两银子,公子意下如何?”
“不如何,我本人不怎么懂画,也知道此画相当不错,贵掌柜出这样的底价,实在出乎我意外,这样的价钱何必来墨香斋?直接去书铺也有这样的价。”
陈知礼想到前世他的画一画难求,这幅虽然故意画差了些,在画中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掌柜的开价实在有些低了,以后他还是尽可能不卖画了。
前世人到中年,他可是官位显赫了,少年时太多的画流在外也不合适。
他不想多纠缠,站起身道:“不好意思,这样的价钱我实在不能做主,告辞了。
还有,掌柜的,名气是重要,可我认为画更重要,天下有本事的人不见得个个都爱出名,有时候一时心血来潮想卖上一幅,你的价钱让他想卖都出不了手。”
陈知礼刚准备走。
孙掌柜笑道:“公子留步,这幅画我确实喜欢,打算买下来自己留着。
二百两,我最多只能给这个价钱了,画真的不错,如果是名人的,就是五百两也值。”
陈知礼略略沉思了一会就点头了:“成交。”
对一个从没有出现过的画者,这样的价钱确实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