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末,顾四彦带着盼儿来到钱府,除了半枝、半夏,还带了文元等五个护卫,安全上,他现在一点也不敢大意。
钱家的事,他不会让苏沐再插手,不然回头钟氏又得跟儿子闹矛盾,十几年前的事其实就是个意外,但大儿媳妇就是一直过不去那个坎。
马车停了下来。
“老太爷,小姐,钱府到了。”文鸣道。
文元早已经下车敲门,很快,朱漆大门吱呀开启,一个中年管家小跑着过来引路。
“顾老神医,我家老太爷跟姑奶奶去寺里上香去了,下午就能回来。”
钱家的情况顾四彦自然清楚,老夫人多年前就过世了,钱大老爷本是兄弟两人,可惜钱家二老爷不等成人就意外丢了命,管家说的这位姑奶奶其实就是钱老太爷的一个庶女。
只不过这个庶女是个寡妇,多年前带了唯一的儿子回到了娘家再也没走。
钱大老爷三女一儿,从不纳妾,处事谨慎,钱大夫人也贤名在外,说起钱家夫妻,余杭人谁不说一个好字。
如果说有缺憾,那就是子嗣不丰,钱多人少了。
盼儿跟着师父后面走,偌大的钱府让她有些目瞪口呆,她已经不记得走了多少进了,每一进都有好几个院子。
顾四彦瞥了小徒弟一眼:“没看过这么多的院子吧?钱府在整个府城应该都算是最大的宅子了,一共六进,院子就不下二三十个。”
其实人少宅子大,也不是好事,光走路都很累。
顾宅也大,也有五进,可他的孙儿多,几年之后都成亲了,再多许多小娃儿,多少院子都住得下。
顾四彦的嘴角翘起来。
“老神医,我家老爷跟夫人就住在这个院子。”管家在第五进的东大院停了下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子冲出来:“管家,夫人刚刚又抽了。”
管家叹气:“慌什么,不看我带神医来了吗?老神医,这边请。”
一个宽敞的房间,东西各摆着一张紫檀雕花榻,钱氏夫妻一边躺着一个,中间隔着一个屏风。
这样安排不用说是为了方便照顾病人。
两人面色都发紫,如顾苏沐所说,两人的十指关节都青中带灰,尤其是钱夫人。
顾四彦三指搭脉,忽觉得钱夫人的脉象如春蚕食叶,分明是……
“师父!”盼儿轻呼,钱老爷唇边流着哈喇子,而哈喇子里似乎有一根细如株丝的金线,半夏拿过一方洁白的帕子,给钱老爷一擦,帕子上确实是有一条细金线。
顾四彦又给钱老爷诊了脉,夫妻俩应该是中了同样的毒,但一个稍轻,一个略重,重的就是钱夫人。
如果他没有诊错,这是南疆奇毒,夫妻俩短时间都死不了,但如果毒不解,至多也就是十天半个月。
“取三钱白英,七分鬼箭羽,用晨露煎……”
盼儿飞快地用碳笔记着:“半夏,你跟文元立马去医堂抓药。”
半个时辰后,解毒汤药给夫妻俩灌下去,不过半刻功夫,钱老爷跟钱夫人就突然剧烈抽起来,口中喷出黑血。
管家流着泪:“老神医,我们老爷这算是解毒了吗?”
顾四彦没吱声,掀开钱老爷的中衣,只见他的心口处浮现蛛网状的紫斑,大有向四周蔓延的趋势。
看着让人心惊胆颤。
“盼儿,你去看看钱夫人可有这个。”
顾四彦基本可以确定夫妻俩中的都是紫晶蛛毒无疑了。
“管家,你们老太爷不知道我今日来吗?”
“老神医,我们家老太爷知道您就这两日来,只是没想到您今日就来了,我们姑奶奶说这两日心神不定,不去寒绝寺烧香不安心,老太爷想想就陪着一起去了。”
“师父,钱夫人的比钱老爷的更严重一些。”
“知道了,你醒了?这会人心里可清醒?你不用起来,就这样躺着。”
“老神医,多谢您,你们刚才说话我也能听见一些,就是眼睛睁不开,我夫人怎么样?要不要紧?”
顾四彦看看管家。
“管家,让其他人都下去,你就守在门口。”
“是,老爷。”
看人走后,钱老爷道:“顾大老爷说我们这是中了毒?且是不好解的毒?”
“是的,如果我没诊错,你们夫妻中的应该是南疆奇毒,不说我们这南方,就是南疆,现在估计这种毒都不多了。”
他不想多说了。
他是大夫,尽可能救人的命,但其他事还是不要管。
钱家两口子人不错,钱挣的多,善事也做的多,换成一般人,他可能就不想插手了,毕竟世上人那么多,哪里救的过来?
这种奇毒,普通人找不来,贸贸然帮人解了,说不定就有遗祸,顾家吃过这种亏,付出过人命。
钱老爷突然睁大眼:“老神医,十日前我们夫妻去了万家吃席,回来的次日人就开始不舒服,是不是?”
万家跟他钱家都是丝绸大户,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毕竟同行是冤家。
顾四彦摇摇头:“你们中的是慢性毒,潜伏期起码有一个多月,不可能头日中毒,次日就发作。
钱老爷,你们夫妻运气好,我早年喜欢到处跑,南疆也去过,恰巧知道这种毒,但我手边没这种解药,一会回去我就找找药材。
不过你们要有心里准备,万一药一时之间配不齐,可能就得一段日子。
这期间你们服我的药就不会变凶险,可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刚才我在你们房间的香炉里发现了这种毒,另外你夫人的香囊里装的本是苏合香,里面却掺有赤箭粉。
我本不想掺和这些事,但如果我不说,这边我给你们解,那边别人给你们下,照样还是救不了人。
再者,你们夫妻都是心善之人,我不帮你们,结局肯定是死,人老多情,我有些不忍心。”
钱老爷双眼含泪,坚持跪着给顾四彦磕了一个头,“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此恩情我钱家永世不忘。
您这样讲我心里就明白了,回头我会安排好,绝不会再给歹人可趁之机。”
他的牙咬的死死的。
如果他们夫妻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年迈的父亲,一个十岁的小儿。
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一个在京城,一个跟着相公在平洲。
偌大的家产就会落入她人之手。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去看看你夫人,一会给你们两人银针排毒,傍晚你们再服一次药,我明日这个时候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