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涓涓细流,在不知不觉中,就悄然滑过了一个月。
陈知礼估算着行程,派出了得力干将有武和劲松,带着一队精干人手,南下迎接方严知一家。
算算日子,快马加鞭兼之妥善安排,约莫半个月后,这位挚友兼得力臂助便能抵达京城。
想到不久后便能与老友重逢,并肩在户部应对那些繁杂的账目与积弊,陈知礼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穆云初到大理寺,忙的两脚不沾地,只能偶尔跟陈知礼吐吐苦水。
两个儿子白天在书院,休沐日自己就到了师父家,基本上不用他管。
而城外的佳宜庄,已然成了太上皇与皇太后乐不思蜀的“桃源胜地”。
太上皇自觉身体日渐轻健,往日那些恼人的小毛病几乎销声匿迹,精神头更是足了不少。
皇太后初来时还带着几分怀疑,但在庄园宁静祥和的气氛中,在顾四彦精妙的调理和盼儿那令人欲罢不能的药缮滋养下,也很快放松下来,气色红润,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
两位天家贵人简直是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太上皇时常背着双手在庄园里溜达,看看农田,逗逗池鱼,甚至还会兴致勃勃地问庄户几句农事,亲手摘几个秋梨,全然不复在宫中的威严疏离。
皇太后则更偏爱与盼儿相处。
她极喜欢这个沉静温婉、医术精湛又极其美貌的小妇人,觉得她身上有种宫中女子少有的娴雅与灵气。
不过月余功夫,皇太后便寻由头赏赐了盼儿好几次,有时是宫缎,有时是珍玩,有时是补身的药材,赏赐之丰厚、心意之诚挚,连一旁的严公公都暗暗咋舌。
盼儿推辞不过,只得恭敬领受,心中却更添了几分谨慎,将药膳熬制得愈发用心,又亲手用心制了一些护肤品送与太后。
效果自然好的惊人,太后欢喜不已,只当盼儿给她用了最好的美肤药材,对她更是欢喜了。
陈钧休沐日会跟妹妹到庄上待上大半日,结果两个孩子被太上皇老两口一人抓住一个就不放手。
娇娇很喜欢跟太后在一起,有吃有喝有玩,陈钧却担心师父在家等的发急。
太上皇这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江南书院老山长就是这小屁孩的师父,忙让人接到庄上,明山长博览群书,除了没什么功夫,其他什么都懂,太上皇乐滋滋地让他隔三差五就带着夫人来庄上聚聚。
明山长只能应了,本来老友就是要他经常住在庄上,庄上空气好,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这一日清晨,京城永安侯府,二房院落。
章二夫人柳氏独自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从前两日起,她的小腹便开始隐隐作痛,起初只当是寻常不适,并未声张。
谁知到了昨晚后半夜,那疼痛骤然加剧,如同有钝刀在腹内绞动,让她几乎一夜未眠。
可她素来性子柔顺,不愿给人添麻烦,尤其是近来丈夫章知因官职之事心情不畅,连续好几日都歇在书房,她更是不敢轻易打扰,只自己咬牙硬撑着。
想起丈夫,柳氏心中便是一阵酸楚与无奈。
她劝过他多次,礼部侍郎已是清贵要职,何必非要执着于那忙碌不堪的户部?
官做得安稳,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是更好?
可章知听不进去,反而嫌她妇人之见,絮絮叨叨,扰他心烦。
夫妻之间,近来竟是疏远了不少。
她疼得蜷缩起身子,丫头去叫府医去了,一会就会过来,只是隐隐中她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次腹疼,府医估计也没法子,这样的疼她还只在生孩子时经历过,可现在不是生孩子呀。
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小女孩清脆却带着慌乱的声音。
“哥哥,哥哥!”
是儿子来了,她松了一口气。
章浩习惯清早给母亲请安,他刚迈进母亲居住的小院,就见自己四岁的妹妹章萱,正跟着一个名唤小红的丫鬟,像没头苍蝇似的从正房里跑出来,小脸上满是惊慌。
章浩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书院经历了一番“挫折”后,性子反倒沉静了些许。
他见妹妹如此失态,不由得板起小脸,拿出兄长的架势呵斥道:“玉儿!乱跑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玉儿见到哥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扑过来,小手紧紧抓住章浩的衣角:“哥哥!娘……娘肚子疼得厉害!听小红姐姐说,娘从昨晚就开始疼了,她一直忍着,不让我们告诉别人……”
章浩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吓得手足无措的丫鬟小红,厉声问道:“小红!我娘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不早早禀报?”
小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道:“三少爷恕罪!是夫人……夫人不让说,说二爷心情不好,别拿这些小事去烦他……”
“糊涂!”章浩气得跺脚,他虽年幼,却也知病痛拖延不得。
他立刻对小红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正院禀报侯夫人!请侯夫人拿个主意!我这就进去看看娘!”
吩咐完,章浩不再迟疑,拉着妹妹的手,快步冲进了母亲的房间。
屋内光线略显昏暗,只见母亲蜷缩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额发都被冷汗浸湿,粘在皮肤上,嘴唇更是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娘!”章浩的心瞬间揪紧了,他扑到榻前,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娘!您怎么样?您别吓浩儿!”
柳氏听到儿子的呼唤,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儿子担忧的小脸,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因腹中又是一阵剧痛而扭曲了面容,只能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浩儿……没、没事……娘歇会儿就好……”
看着母亲这般痛苦的模样,再想起父亲近日的冷漠,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无助涌上章浩的心头。他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救母亲!父亲靠不住,只能靠大伯跟伯娘……
就在这慌乱之际,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之声,是侯夫人闻讯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