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着区政府大楼上“为人民服务”几个鎏金大字,在夜色里依旧醒目,却仿佛带着无声的嘲讽。
与此同时,花都最高档的“云顶”会所顶层,一个挂着“听涛阁”牌匾的隐秘包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厚重的金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水晶吊灯洒下过分明亮的光。
空气里混合着昂贵的雪茄烟雾、茅台醇厚的酱香和某种甜腻的香水味。
陈涛跷着二郎腿,志得意满地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手指间夹着的雪茄烟灰掉落在光洁如镜的柚木地板上也浑不在意。
几个在花都开发区颇有名气的老板正轮番向他敬酒,脸上堆着毫不掩饰的谄媚。
“陈主任!以后‘芯火’那边的大工程,可就全靠您多关照了!”一个大腹便便、戴着粗金链子的建材商将酒杯举得老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涛脸上,“我们公司的资质、实力,那绝对是这个!”他竖起油腻的大拇指。
“好说,好说!”陈涛大手一挥,红光满面,带着酒精催化的亢奋,“我舅舅说了,‘芯火’是花都未来几十年的命脉!用人嘛,关键得靠得住!那些只会埋头干活、不懂‘大局’的,该挪挪位置了!像古城那个赵东升,死脑筋一个,守着那点破石板路当宝贝,能有什么出息?”
他话语间的暗示赤裸而得意,包厢角落里,组织部部长罗明的秘书小刘,不动声色地收下了一个做市政工程的开发商悄悄塞来的厚实信封,手指在信封角捏了捏厚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
金钱的腥膻、权力的腐臭、以及露骨的交易,在这奢华的密闭空间里无声地发酵、弥漫。组织部那扇本该神圣庄严的大门,此刻在有心人眼中,成了一条明码标价、待价而沽的通道。
跑官要官的暗流,裹挟着金钱与关系的泥沙,正无声却汹涌地侵蚀着郑开叶殚精竭虑才建立起的清明根基。
花都的肌体,在“芯火”耀眼的光芒暂时照不到的角落,正滋长着令人窒息的腐败菌斑。
花都市政府大楼顶层,市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紧闭,将白日的喧嚣隔绝在外。
窗外,“芯火”生态城工地的探照灯光柱如同不屈的脊梁,刺破北郊的夜空。
郑开叶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刘有为那张精心炮制的“酝酿名单”带来的寒意,比窗外深秋的夜风更甚。权力的博弈,如同无形的沼泽,正试图吞噬他倾注心血点燃的“芯火”。
“市长,组织部那边的‘酝酿’动作加快了。”李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凝重,“罗部长这几天频繁‘小范围征求意见’,名单上那几位,活动得很厉害。下面区县人心浮动,托关系、递条子的暗流不小。”
郑开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远处那片象征希望的光明之地。
“跑官要官,乌烟瘴气!‘芯火’是国之重器,不是他们分肥的蛋糕!”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之怒。
他缓缓转身,走到巨大的花都市行政区划图前。
红笔圈出的“芯火”生态城在北郊新区熠熠生辉,而地图上其他区域——繁华区、古城区、渡口区、西业区、东良区、程共区、津宁区、民富县、良宜县、重明县、两个自治县(苍云、白水)以及代管的宁安市——如同沉睡的宝藏,等待着被唤醒。
“刘有为想塞他的人,堵我们的路?”
郑开叶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地按在地图的边缘。
他的手指用力地按压着地图,仿佛要将整个地图都嵌入到桌面之中。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地图上的某个点。
那是一个被标记为红色的区域,周围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片山脉和河流。
郑开叶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然和果断,似乎他已经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
“那我们就从根子上抽掉他的梯子!李阳,通知下去,以‘芯火’生态城建设和花都全域产业升级急需人才为名,启动‘琢玉行动’!面向全市七区六县,公开遴选一批有真才实学、有基层实绩、敢担当作为的优秀干部和专业人才,特别是那些长期扎根一线、埋头苦干却被埋没的‘老黄牛’!重点岗位包括‘芯火’管委会中层骨干、各区县产业升级牵头部门负责人!”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程序必须阳光透明!组织、纪检全程介入,成立由我任组长,钱明、纪委副书记齐沁元、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任副组长的遴选委员会,标准就一条:唯才是举,唯实绩论英雄! 让那些只会钻营的‘官油子’无处遁形!我倒要看看,花都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被泥沙掩盖的真金!”
“琢玉行动”的公告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花都官场激起千层巨浪。
公告措辞严厉,直指积弊,强调“不唯资历、不唯背景、不唯关系”,重点发掘“在急难险重任务中表现突出,在改革发展一线默默奉献,但因各种原因未被发现或重用的优秀人才”。公告下发至七区六县每一个科级单位,并在郑开叶的抖乐账号和政府官网置顶。
一时间,刘有为、罗明等人的“酝酿名单”瞬间成了烫手山芋。
郑开叶这一手釜底抽薪,直接绕开了组织部的“小圈子酝酿”,用公开、公平、公正的“琢玉行动”架空了他们的操作空间。
跑官要官的暗流被汹涌的民意和公开的程序冲得七零八落。
而郑开叶的目光,已投向地图上那些沉寂的区县,一场发掘“沧海遗珠”的战役悄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