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好,我告诉你。”
“我的良心,在知道王海涛打着我的旗号,在君晗的物流线上吸血的每一个晚上,都在被狗啃!”
“在看到他拿着君晗员工的血汗钱,在‘云顶’一掷千金、左拥右抱的照片时,就已经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你跟我提亲戚情分?”王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和痛苦,“是!我王褚记着!我他妈一直记着!所以我才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抹不开面子!把王海涛这个蛀虫、这个败类、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弄进了君晗!给了他祸害公司的机会!”
他猛地指向地上那份摊开的报告,手指都在颤抖。
“你自己看看!看看你儿子都干了些什么!索贿!吃回扣!虚抬成本!勾结不良供应商!坑害合作方!他经手的那些账,一笔笔,一件件,清清楚楚!铁证如山!他拿的不是我的钱!他拿的是君晗员工养家糊口的钱!他败坏的不是我王褚一个人的名声!他败坏的是所有跟着君晗打拼、信任君晗的兄弟们的名声!是郑开叶郑市长拿命拼出来的‘花都芯火’后面,我们君晗这块招牌的清白!”
王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你问我为什么不帮他?怎么帮?拿什么帮?拿君晗的根基去填他这个无底洞?拿几万员工的饭碗去换他一条烂命?还是拿我王褚最后一点脸皮,去求叶子网开一面,放过这个啃噬我们兄弟心血的蛀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从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那是心死之后的决绝。
“小姨,海涛他犯的是国法!是重罪!谁也救不了他!我王褚今天把话撂这儿,移交司法,是我签的字!我亲手送他进去的!你要恨,就恨我!要闹,就冲我来!要死要活,我王褚奉陪到底!但是想让我徇私枉法,放过王海涛?除非我王褚今天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拿这条命,给君晗员工,给叶子,给所有被海涛坑害的人,赔罪!”
王褚的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了李桂芬身上。
她挣扎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疯狂怨毒的表情凝固了,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呆滞和茫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外甥,看着他眼中那种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毫不退缩的决绝,听着他口中那些“几万员工”、“饭碗”、“国法”、“重罪”这些她从未真正理解、此刻却重如千钧的字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那套“亲情”、“命债”的撒泼打滚,在这个被逼到绝境、已经割肉剔骨般痛定思痛的王褚面前,彻底失效了。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
不是怕死,而是怕……真的彻底失去这个曾经是她最大依仗的外甥,怕儿子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你……你……”李桂芬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这次是绝望的、无助的眼泪。
王褚不再看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跌坐回宽大的老板椅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
他对着门口脸色凝重的保安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得如同垂暮老人。
“送……送李女士出去,以后……没有预约,任何人……不许放她进君晗大楼。”
保安会意,不再犹豫,半架半搀地将失魂落魄、不再哭闹挣扎的李桂芬“请”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和喧嚣。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褚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鼓的声音。
他瘫在椅子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刺眼的白炽灯,视线一片模糊。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流进鬓角,冰凉一片。
不是因为小姨的哭闹,而是因为那份亲手斩断血缘、背负骂名、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的巨大痛楚,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亲手把表弟送进了监狱,也亲手把自己推入了众叛亲离、被千夫所指的深渊。
亲戚圈里,“王褚六亲不认”、“为了巴结郑开叶连弟弟都卖”的流言,恐怕此刻已经像瘟疫一样蔓延开了。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震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叶子。
王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挣扎着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电话那头,郑开叶的声音传来,异常平静,没有询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句废话。
“胖子,我在海市高速口,马上要回花都,你那边处理完了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稳稳地落在王褚濒临崩溃的心湖上。
王褚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
所有的委屈、痛苦、挣扎、绝望,在这一声呼唤面前,几乎要决堤而出。
“……”
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住那崩溃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能感受到王褚此刻濒临崩溃的状态。
郑开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像冬日里穿透云层的一缕阳光。
“做得好。”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重逾千钧。
“君晗的根,不能烂。”
“你的脊梁,更不能弯。”
“兄弟,扛住了。”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王褚握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嘟嘟”声,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郑开叶的话,如同最坚硬的磐石,稳稳地压在了他即将崩塌的心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