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阁的断墙残垣在震颤。夏树跪在碎砖堆里,指尖深深抠进青石板缝隙,血珠从崩裂的指甲盖里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王胖子冰冷的身体还压在他腿上,林薇的啜泣声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楚瑶倒在不远处的血泊里,手指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阿树…”林薇的声音飘过来,裹着黑气的颤抖,“我的锁…解不开…”
夏树抬头。林薇心口的黑洞正在扩大,黑气凝成的陈执事脸庞咧开嘴,发出无声的嘲笑。他看到楚云爆散的血雾还在空气里飘,看到老烟枪最后那缕青烟被风吹散,看到小雅蜷缩在墙角,裙摆被血浸透。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夏树喉咙里炸开。他后颈的银锁突然发烫,皮肤下的引渡印凸起跳动,像颗濒临爆炸的心脏。三年积压的魂力——那些被他引入轮回的亡魂残念、镇压邪祟时沾染的混沌灵烬、还有老烟枪临终渡来的最后一丝执念——在这一刻轰然暴走!
黑焰从他眼眶里喷涌而出,取代了眼白与瞳孔。视野所及之处,万物都蒙上一层流动的墨色。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脑颅内尖啸:枉死者的诅咒、邪灵的嘶吼、还有他自己破碎的理智被撕扯的声响。
“杀了他们…”陈执事的黑气脸庞在林薇心口扭曲大笑,“就像他们毁掉你珍视的一切那样!”
夏树猛地站起身。王胖子的尸体滑落在地,他却浑然未觉。引渡令在他掌心融化,化作粘稠的黑液顺着手臂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沸腾的魂火。
最先扑上来的是两只噬魂犬。它们獠牙上还沾着楚云的血,幽绿瞳孔里映出夏树被黑焰吞噬的身影。距离他三步时,它们的动作突然凝固——无数灰白色的手臂从夏树脚下的阴影里伸出,抓住它们的四肢、头颅、獠牙,猛地撕扯!
没有惨叫。只有皮革撕裂般的闷响,和骨骼被碾碎的脆声。血雾爆开,却被黑焰瞬间蒸干,连残魂都被卷入夏树周身旋转的怨力旋涡。
“怪…怪物!”一个黑袍术士尖叫着后退,手中符纸燃起惨绿火焰。火焰触及黑焰的瞬间倒卷而回,将他整个人裹住。他的皮肉像蜡一样融化,魂魄被扯出体外,在哀嚎中被撕成碎片吸入旋涡。
夏树向前迈步。他所过之处,地面化为焦土,断墙无声崩塌成齑粉。黑焰以他为中心蔓延,形成一个半径十丈的领域。领域内充斥着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有被噬魂犬撕碎的巡夜弟子,有康宁疗养院焚魂炉里的哭嚎者,甚至还有三年前他母亲在刑场上最后的凝视。这些虚影无差别地攻击一切活物,将敌人乃至草木都拖入永恒的痛苦轮回。
“结阵!快结阵!”三名长老会术士背靠背站立,手中玉牌射出金光试图构筑屏障。金光撞上黑焰领域的边缘,发出瓷器破碎的刺耳声响。一道由无数痛苦面庞组成的巨浪拍下,玉牌瞬间炸裂。最年长的术士半个身子被卷入旋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在黑焰中化为白骨,发出最后的哀嚎:“这是…魂灾领域!快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由怨魂凝聚的锁链洞穿了他的眉心,将他的魂魄扯出,投入那片沸腾的黑暗。
陈执事站在领域边缘,月白锦袍被肆虐的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手中快速结印,胸前墨玉牌亮起刺目血光:“以冥主之名,敕令万魂,归位!”
血光撞上黑焰领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黑焰短暂地滞了一滞,领域内无数怨魂发出痛苦的尖啸。陈执事嘴角刚勾起一丝冷笑,却见夏树缓缓转过头,那双纯粹的黑焰之眼锁定了他。
“你…”夏树的声音重叠着千百个亡魂的嘶吼,“最该死。”
三道由最精纯的怨力凝聚的锁链破空而出!它们无视了墨玉牌的防御血光,直接穿透陈执事的胸膛、咽喉、眉心!
陈执事身体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浓稠的黑气从创口涌出,疯狂吞噬他的魂魄。“不…不可能…”他嘶声尖叫,“我身负冥主…”
锁链猛地收紧!他的身体像被摔碎的瓷器般迸裂,魂魄碎片尚未逸散就被黑焰彻底吞噬。墨玉牌“啪”地一声掉落在地,裂成数瓣。
领域仍在扩张。黑焰舔舐到小雅蜷缩的墙角,女孩惊恐地睁大眼,裙摆开始焦枯。楚瑶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被怨魂虚影按在原地。
就在黑焰即将吞噬小雅的瞬间,夏树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眼眶里的黑焰剧烈波动,似乎有什么在挣扎。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小雅的方向猛地一握——女孩周围的怨魂虚影尖叫着被震开,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将她暂时护住。
但下一刻,更多怨魂虚影扑了上来,那道金光瞬间破碎。夏树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黑焰再次占据主导。
他一步步走向灵枢阁主殿的方向,那里还藏着几名长老会的核心成员。所过之处,地面化为焦土,建筑无声崩塌,连天空都被染上不祥的暗红。
在这场无差别的毁灭风暴中,只有两个小小的安全区——林薇和楚瑶周围三尺之地,黑焰徘徊着,嘶吼着,却始终没有踏足。夏树破碎的理智在魂灾的中心,本能地守护着最后一点珍视之物,即使他正在毁灭一切。
魂灾领域边缘,一道细微的空间裂隙悄然打开。范无咎的身影从中跌出,他看着眼前宛若末日的景象,看着那个在黑色风暴中心缓缓前行的身影,脸色惨白。
“夏树…”他喃喃道,手中半截破魂刃无力垂下,“停下…快停下…”
但风暴中心的夏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踏过陈执事碎裂的墨玉牌,走向更深沉的毁灭。黑焰在他身后翻涌,吞噬天空,将整个世界拖入无光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