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哨声如同钢针一般，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宿舍楼清晨的宁静。
“哔——哔哔——！！”
“所有人！五分钟！一楼大厅集合！迟到后果自负！” 扩音器里传来执行导演冷酷无情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催促声。
“啊！”
“几点了几点了？”
“我的鞋！谁看到我的鞋了？！”
刚才还一片死寂的宿舍瞬间炸开了锅。练习生们像被惊扰的蚁群，慌乱地从床上弹起，黑暗中响起一片碰撞声、哀嚎声和焦急的询问。
王撕聪几乎是哨声响起的瞬间就完成了从床上到地面的垂直位移，动作迅捷得像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他一边以惊人的速度套着节目组统一发放的训练服，一边还能抽空推了推旁边还在懵逼状态的室友：“快！快起来！只有五分钟！”
整个宿舍，只有角落里的那张床铺毫无动静。
江城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没多久，正梦见自己躺在铺满钞票的沙滩上晒太阳，咸咸的海风……结果就被这催命一样的哨声硬生生拽回了现实。
他烦躁地把枕头捂住脑袋，试图隔绝这噪音。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宿主，检测到高强度集体内卷行为‘凌晨突击集训’已触发。新手任务【初露锋芒的摆烂者】进入执行阶段。请开始你的表演。”系统的电子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表演？表演个锤子。江城现在只想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江城！江城！快起来啊！”王撕聪已经穿戴整齐，甚至抽空洗了把脸，见江城还纹丝不动，急得过来用力摇晃他的床架。
“别管我……让我再睡五分钟……”江城的声音从枕头底下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睡意和生无可恋。
“不行！会扣分的！听说这次集训很重要，关系到初舞台的评级！”王撕聪苦口婆心，在他看来，江城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简直不可理喻。
其他室友也纷纷收拾妥当，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宿舍门，临走前投向江城的目光各异，有同情，有鄙夷，也有事不关己的漠然。
“宿主，距离集合截止时间还有3分27秒。根据本系统计算，如果你现在以百米冲刺速度下楼，并且不系鞋带，勉强可以赶在最后一秒抵达。但是，这严重违背摆烂精神。”系统慢悠悠地提醒。
“系鞋带？那是什么高难度动作？不会。”江城在心里嘟囔，艰难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宿舍里很快就只剩下他和急得团团转的王撕聪。
“完了完了，真的要迟到了！江城，你……”王撕聪看着依旧瘫着的江城，跺了跺脚，最后一咬牙，“算了，我先走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也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江城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枕头从脸上拿开，望着天花板发呆。外面的走廊里，脚步声、催促声、喘息声汇成一片，仿佛逃难现场。
“宿主，消极抵抗也是一种有效的摆烂方式。当前行为评定：拒绝响应集体号召，滞留宿舍。奖励现金：500元。”
听到钱到账的提示音，江城感觉宿醉般的头痛似乎都减轻了一点。嗯，这波不亏。
又磨蹭了大概两三分钟，直到外面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江城才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迟缓得像是个生锈的机器人。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了揉乱成鸡窝的头发，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套训练服外套的时候，胳膊半天伸不进袖子；穿裤子时单脚站立，晃晃悠悠差点摔回床上。
“宿主，你的动作充满了对生活的控诉和对内卷的蔑视，艺术成分很高。奖励现金：300元。”
等江城磨磨蹭蹭地趿拉着运动鞋，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一楼大厅时，那里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所有练习生按照班级A到F排成数列，虽然个个脸上都带着睡眠不足的疲惫，但至少站姿还算端正，眼神里也大多带着紧张和期待。
只有江城，像一颗误入整齐稻田的稗草，晃晃悠悠地走到F班的队尾，然后……毫无形象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半眯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台上的总导演、几位导师（包括那位顶流吴签签）以及所有工作人员，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
吴签签微微蹙眉，脸上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不悦。他今天特意做了精致的妆发，穿着一身名牌潮服，站在台上光芒四射，与台下这群灰头土脸的练习生形成鲜明对比。他要的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而江城这种散漫的态度，无疑是对他，乃至对整个节目“专业性”的挑衅。
其他几位导师表情各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动声色。
下面的练习生们更是窃窃私语起来。
“我去，这哥们谁啊？F班的？这么勇？”
“好像是叫江城？昨天入营的时候就没怎么见他练习。”
“这也太嚣张了吧？不怕被剪镜头吗？”
“说不定是故意立人设呢，黑红也是红。”
“立这种‘懒鬼’人设？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王撕聪站在A班队伍里，看着靠在墙上的江城，急得直冒汗，拼命用眼神示意他站好，可惜江城完全接收不到他的信号，或者说，接收到了也懒得理会。
总导演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始训话：“各位《闪光吧！少年！》的练习生们，早上好！我知道，这个时间把大家叫起来，很辛苦！”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不辛苦”。
导演话锋一转：“但是！想要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想要站在金字塔顶端，这点辛苦算什么？！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你在训练！别人在休息的时候，你在流汗！这才是通往成功的唯一捷径！”
一番慷慨激昂的鸡汤，倒是让不少练习生重新打起了精神，眼神变得炽热。
江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成功学鸡汤，狗都不喝。
“今天凌晨突击集训的内容是——体能和意志力考验！绕训练基地跑步五公里！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基地外围跑道！出发！”
命令一下，队伍开始蠕动。练习生们喊着口号，或真或假地表现出昂扬的斗志，小跑着向大厅外涌去。
江城依旧靠着墙，没动。
“那位同学！F班最后一位！你怎么还不动？”执行导演拿着喇叭，直接点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射向江城。
江城这才仿佛刚被吵醒一样，慢悠悠地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用带着浓重睡意的嗓音确认：“叫我？”
他的反应让台上的吴签签脸色更沉了。
“对！就是你！立刻归队，跟上跑步！”执行导演语气严厉。
江城叹了口气，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极其不情愿地离开了让他眷恋的墙壁，慢吞吞地、一步三晃地朝着大部队离开的方向挪去。那速度，与其说是跑步，不如说是老大爷遛弯。
等他终于蹭到跑道起点时，大部队已经跑出去快半圈了。
跑道上，景象壮观。A班b班的卷王们一马当先，甩开长腿狂奔，仿佛身后有狗在追。中间梯队的也咬牙坚持，汗水很快就浸湿了训练服。落在后面的F班成员们，则是个个面色惨白，气喘如牛，跑得跟丧尸出笼一样。
而江城，他……在走路。
是的，他用一种近乎于公园晨练的悠闲步伐，在塑胶跑道上散着步。甚至还时不时抬头看看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打了个哈欠。
“宿主，‘公然在集体跑步中散步’行为评定通过。摆烂程度：中等。获得现金奖励：1000元。技能【岿然不动】（初级）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一瞬间，江城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凉的气息。原本因为被吵醒而积郁的烦躁，因为周围投射来的异样目光而产生的一丝不自在，瞬间烟消云散。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觉得眼前这群跑得死去活来的人有点……好笑？
他更加心安理得地散步了。
“喂！那个散步的！跑起来！”跑道边巡逻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拿着喇叭喊道。
江城扭头，看了工作人员一眼，眼神无辜，然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慢吞吞地回答道：“老师，我在进行一种……低强度有氧匀速运动。据说，更养生。”
工作人员：“……”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几个跟在后面跑的F班成员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岔气。神特么低强度有氧匀速运动！神特么养生！这是选秀啊大哥！
台上，通过监控屏幕观察着跑道情况的导演组和导师们，也清晰地听到了江城的“高论”。
吴签签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过面前的话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声音透过操场四周的音响传遍每个角落：
“F班的江城是吧？你是来参加选秀的，还是来养老的？连最基本的跑步都做不到，我看你不如直接退赛算了！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顶流的傲慢和压迫感。
一瞬间，整个跑道似乎都安静了片刻。所有练习生，无论是跑在前面的还是落在后面的，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依旧在“匀速运动”的身影。
王撕聪跑在A班最前面，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担忧地回头望去。
被顶流导师在全体练习生和镜头前如此严厉地斥责，甚至直言让其退赛……这种压力，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所有人都以为江城会羞愧，会慌乱，甚至会哭着道歉。
然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江城只是停下了“养生步”，缓缓转过身，面向主席台的方向。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或惊慌，甚至连一丝困意都消失了（【岿然不动】技能效果拔群）。他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点探究意味地，迎上了吴签签冰冷的视线。
然后，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他开口了，声音透过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清晰地传了出来：
“吴老师，您说得对，跑步确实很基本。”
他顿了顿，在吴签签嘴角刚刚勾起一抹“算你识相”的冷笑时，继续用那气死人的平稳语调说道：
“所以，我建议节目组下次可以直接测试dNA，筛选出天生就跑得快的，这样更节约资源，也……更符合优生学原理？”
……
……
……
整个《闪光吧！少年！》录制基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