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
当这两个古朴而又充满了无上分量的字，从那个沙哑的喉咙里吐出时，整个鬼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柜台后的鉴定师，瞳孔猛地一缩！
他虽然只是一介散修，但也曾从某些古老的典籍中，窥见过这个名号的一鳞半爪。
那是在遥远的上古时代，万物蒙昧，人族孱弱。有一位尝遍百草、教化万民的无上先贤，其尊号，便是——神农！
用这个名号作为代号……
这是何等的魄力！又是何等的狂妄！
鉴定师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看着眼前这个笼罩在黑铁面具下的神秘身影，心中的敬畏，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他不敢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怠慢，立刻躬身，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语气，无比恭敬地说道：“神农前辈，晚辈记下了！从今日起，您就是我鬼市最尊贵的客人！您的任何交易，都将享受最高级别的保密和优先权！”
李昊然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足够震撼、足够有分量的代号，本身就是一层最强大的保护色。它能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和忌惮，从而不敢轻易地去探查你的底细。
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再停留。
他对着鉴定师，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他转过身，在一道道充满了敬畏、忌惮、好奇的复杂目光注视下，不疾不徐地，走进了涌动的人潮，很快便消失在了摇曳的烛火光影之中。
他没有直接走向出口。
怀揣着一百块下品灵石的“巨款”，李昊然那颗理科状元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更清楚，在这片充满了黑暗与贪婪的鬼市里，刚刚他那番高调的举动，必然会引来无数双饿狼的眼睛。
虽然他用“神农”这个名号暂时镇住了大部分人，但总会有那么一些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亡命之徒，会选择铤而走险。
“苟道”第三准则：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贪婪，永远要假设自己正处于最危险的境地。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经验丰富的老油条，开始在这鱼龙混杂的鬼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他时而驻足在一个贩卖残破法器的摊位前，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柄断剑端详半天。
时而又挤进一个围满了人的赌石摊，饶有兴致地看着别人切开一块块废石，发出一阵阵惋惜或狂喜的呼喊。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发了一笔横财，正在悠闲地消遣时间的普通修士。
然而，他那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眼，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正通过观察人群的流动、光影的变幻，以及那些不经意间投射过来的、充满恶意的眼神，飞速地在脑海中，构建着一张实时更新的“威胁分布图”。
“左后方三十米，那个戴着青铜鬼面的壮汉，从我离开鉴定处开始，就一直跟在我身后，已经换了三次位置了。”
“右前方，那个卖假药的摊主，在我经过时，悄悄地对我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他的目标，应该是远处那个靠在墙角的、斗篷罩头的家伙。他们在交换关于我的信息。”
“还有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某种花粉的甜香味。这是追踪类的法术或粉末？”
短短十分钟，李昊然就已经精准地锁定了，至少三股在暗中窥伺自己的势力！
他的心中，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升起了一丝理科生特有的、解开难题后的兴奋。
“很好，猎物已经全部上钩。那么接下来，就是反追踪的表演时间了。”
他装作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朝着鬼市的出口，不紧不慢地走去。
走出那间废弃的酿酒作坊，百草镇喧闹的夜市，再次呈现在眼前。
李昊然没有立刻返回宗门。
他像个真正的土包子，融入了拥挤的人潮。他先是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买了一串最红最大的糖葫芦，然后一边走，一边大口地吃着，那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让暗中的追踪者们，都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杂耍班子，人群最拥挤的瞬间！
李昊然的身形，突然一矮！
他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往旁边一个乞丐怀里一塞，然后整个人如同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瞬间钻进了旁边一条漆黑、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之中！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
当那几个追踪者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冲到巷口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有一阵穿堂风，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水沟味，迎面吹来。
“人呢？！”
“妈的！跟丢了！”
那几个追踪者气急败坏地低声咒骂着，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前一秒还在悠闲吃糖葫芦的“肥羊”，怎么下一秒就人间蒸发了。
而此刻的李昊然，早已在小巷的另一头钻了出来。
他没有停歇。
他凭借着自己那堪比计算机的记忆力和空间构图能力，开始在这错综复杂的百草镇中，上演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反追踪大秀。
他时而利用视觉死角，闪身躲入商铺的门后；时而又利用声音的掩护，混入争吵的人群；他甚至还爬上了一段低矮的屋檐，在屋顶上快速移动，彻底摆脱了地面上那些还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追踪者。
但这，还不够。
一个合格的“苟道”宗师，不仅要甩掉尾巴，还要彻底抹除自己的痕迹，甚至留下错误的引导信息。
他在镇东的一家客栈后院，悄悄地留下了一滴被稀释了上百倍的“灵露”，那微弱的气息，足以将那些使用追踪法术的人，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
然后，他又在镇西的一个垃圾堆里，扔掉了那张他用来敲门的烤妖狼肉的油纸包。上面残留的气味，足以迷惑那些追踪能力更强的妖兽或灵兽。
最后，他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镇北的一处僻静的树林里。他脱下那身沾染了鬼市气息的外衣，连同那张黑铁面具一起，挖了个坑，深埋地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早就准备好的粗布衣衫，将自己重新伪装成那个朴实憨厚的药园杂役李二牛。
他站在树林边缘，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百草镇，嘴角勾起了一抹冷酷的微笑。
“狡兔三窟，才能活得长久。”
“而我，给你们留了三个假洞。慢慢玩吧，各位。”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朝着青云宗的方向，悄然返回。
他相信，今夜过后，鬼市中，关于“神农”的传说，将会变得更加神秘，更加深不可测。
而他，李昊然，则依旧是那个在药园里，无人问津的、最安全的——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