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天乐回到南山屯木屋区,本来嘈杂的木屋区突然安静了一瞬,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一双双目光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或可惜,或怜悯,或嘲讽,或窃喜。
对于有些人来讲,别人的不幸,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值得开心的乐子,仿佛能让他们胃口大开,多吃两碗饭。
“可惜乐仔,书读得好却冇的读,为了他阿妈的病不得已去混社团,现在...唉!”
“要不是李有财那个王八蛋,他们一家人怎么会过成这个样子。”
“那能怪谁,这扑街自己要吹水接下暗花,二十万嘅,我看有命得,冇命花...”
“还说混上去能照顾照顾街坊领居,这扑街非要作死!”
人生百态,一样米养百样人。
李天乐自己心里有数,自然能做到心平气和的在流言中穿梭而过;至于李天琪,不知是因为太过年少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只顾着拉着李天乐往家里冲。
回到家,还不等李天乐自己推门,破旧的木门就从里面被推开,转眼露出一张憔悴的脸,脸上挤着一对红彤彤的眸子。
杨美星支着重病的身子骨,通红的眼睛瞪着自己儿子,她二话不说,抓着李天乐的衣领就进了屋。
她都不等门栓插好,用野兽一般的声音低吼道:“别人混社团,你也混社团,别人老老实实泊车、送海鲜,你就非要逞能接暗花!”
李天乐一阵头大,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想要扶着重病的母亲坐下,但哪知他轻轻一拽下,居然没能拉动杨美星。
“妈,你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你有数,你心里有什么数!”杨美星劈手就打在李天乐后背上,紧接着又低声嘶吼道:“那二十万是这么好赚的吗?就算是擦屁股的草纸,也没有这么容易,更何况是港纸。”
李天乐这下不答话了,他总不能二十万只是定金,其实是真正的悬赏是一千万。
那样还不得把眼前这个红了眼的中年妇人给气背过气去。
“说话啊!你给我说话啊!”杨美星反而更加生气,攥着拳头又给了李天乐几下,而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没有办法啊,和他们说,我们不干了!”
“他大佬都已经收钱了。”李天琪冷不丁的在一旁说道,圆鼓鼓的眼珠子瞪了李天乐一眼。
“钱嘛,我们还他!妈有钱,妈给你拿钱,你去还给他,还给他,我们不干了!”杨美星哆哆嗦嗦的说着,干瘦的身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李天乐,就回了阁楼上她平日睡觉的房子。
不一会儿,杨美星踩着“嘎吱嘎吱”声下来,怀里抱着一个擦拭干净的饼干盒,她费劲了力气打开铁盒子,露出里面堆叠整齐的港纸。有面额一百的纸币,也有一分两分的硬币。
那是她这些年一分一分辛苦存下来的钱,每天除了必要的买药钱,她根本舍不得用一分一毛,甚至就连李天乐、李天琪两兄妹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有存下一笔钱。
但此时,杨美星为了李天乐,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
哪怕这里面有她下个月的药钱以及日后家里所有人的开销。
李天乐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哽住,他瞪了一眼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李天琪,尽量让自己露出轻松的表情,他上前揽住杨美星瘦弱的肩膀。
“妈,你放心,我自己有数!大不了进去蹲几年喽。”
他尽量捡轻的说,不时还瞪着知道些许情况的李天琪,让她闭嘴。
但,他没哄住杨美星,木屋区的少年长大多是混社会,最后结局是蹲窑子还是别的,杨美星分得清。
“你不要骗我了,阿乐!没机会了,没机会了是不是?”瘦弱的妇人嘶吼着一把推开李天乐,抓着铁盒的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妈!”
李天乐再次走上前,怀里却突然撞上了杨美星装钱的铁盒。
“走!你拿着钱直接走!”杨美星突然一抹眼泪,枯瘦的面庞满是决绝,她咬着牙根恨恨的低吼道:“我已经让你老豆去找人联系船,你今晚就坐船去濠江!”
李天乐哑然不语,只觉得手里的铁盒子分外烫手,自己固然能跑,那家里人又怎么办?
恰好在这时,李有财回来了,见到李天乐,他气都没喘匀就嚷嚷道:“你个兔崽子先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我等会儿再去找人,你今晚就走!”
“几点的船?”杨美星焦急问道。
“九哥...傻九他...我就回来一趟,今天一定给天乐联系上船!”
其实不用李有财明说,李天乐就已经从他脸上的伤痕还有膝盖裤子上白灰看出,他所谓的黄纸兄弟傻九,不但没有帮他,反而还打了他一顿。
知道丈夫还没找到船,杨美星立刻急得呼吸都重了,“你说你一天天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死命捶打着李有财的胸膛,忽然间,整个人窒住,连带着呼吸也突然变得轻微起来,随后整个人缓缓软倒在地上。
“妈!”
李天乐脸色一下变了,他连忙上前抓住杨美星单薄的身子。
检查一下后,发现好在杨美星只是情绪过于激动紧绷导致的晕厥。
不消片刻,杨美星就回过神来,她都没等睁开自己的眼睛,就一把抓住李有财的裤子。
“你还在这里做咩啊,还不去找船!”
“妈,不用了,我有路子。”李天乐连忙阻拦道,他无法再冷静的站在这个家里旁观。
他先示意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天琪来扶着母亲杨美星,他自己则将饼干盒子关好,抱在怀里。
“社团给我安排了船只,就在这两天我就要走,去濠江。”
“真的?”
“你就放心吧,是真的!”李天乐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眼里的真诚更明显一些,“和联胜可是海底文书上有五万多人的大社团,一条去濠江的路线而已,轻轻松松,总不能真让我这个和联胜自己人被倪家人给欺负了吧。”
“真的吗?”杨美星半信半疑,“那为什么要安排你接下这个江湖追杀令?”
“...”李天乐表情有些不自然,最后拧着脖子吐出一句话:“那是我自己接的。”
“你个扑街,真的是生块叉烧都比生你好!”杨美星终于回过气来,手掌软软的拍在李天乐脸上。
“大社团好,还是大社团好!哦,对了,钱都拿上,把你老豆那条裤子也带上,那条裤子我在里面缝有装钱的口袋,到了濠江,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不,不要打,先找份工养活自己...”
“好好好,钱我拿走,裤子我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