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伊戈尔。”德米特里擦拭着手中的枪，眉头紧锁，“现在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伊戈尔站在阴影里，灯光勾勒出他锋利的侧脸轮廓。他盯着沃尔夫逃跑的方向，青绿色的眼睛里，依旧是冰冷得没有温度，“留活口，对你我都有好处。”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不容置疑。
德米特里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手下：“追吧，人不死就行。”
对于这个弟弟，德米特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要是做了让他感到不开心的事情，这小子可能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其他坏事来。
反正，沃尔夫是死还是活，对他来说，确实都有好处。死了的话，就单纯死一个知道Scd-9t下落的人，活着的话，利用另外一些折磨让他说出Scd-9t。
但很显然，这家伙应该不会那么老实。
* * * * *
沃尔夫的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疼痛，但他不敢停下脚步。身后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伊戈尔的人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转过一个街角，他猛地挥手拦下一辆正在等红灯的出租车。
“随便开，离这里越远越好。”沃尔夫钻进后座，声音嘶哑。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显然不太正常。
“先生，您没事吧？”司机犹豫地问道。
沃尔夫正要回答，突然从后窗看到两辆黑色SUV正飞速接近。他摆了摆手：“开车吧，现在就开车。”声音很淡，像是感受不到身后有人在追自己一样。可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被吓到了，踩下油门的同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得先去加点油…..”
加油站刺眼的灯光下，沃尔夫看到追兵已经下了高速出口。他咬紧牙关，大脑飞速运转。当司机下车准备加油时，沃尔夫推开车门，一个箭步冲进驾驶室。
“嘿！你不能——”司机惊恐地喊道。
沃尔夫已经踩下油门，出租车直接冲了出去。后视镜里，他看到司机踉跄后退的身影和迅速接近的追兵。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但很快被淹没。
…….
仪表盘指针直达红线，沃尔夫把油门踩进发动机舱。AER-47c让他的神经反应速度提升到极致，车窗外的景物化作模糊的色块。
『左转，碾碎那辆婴儿车！』脑海中的声音跟不要钱似的兴奋尖叫。
十字路口处，一位母亲正推着婴儿车过马路。
沃尔夫的眼球都有些充血了，手指死死攥紧方向盘。在即将撞上的瞬间，他猛地打死方向———
“滋！”
出租车擦着路灯杆掠过，后视镜破片碎裂。婴儿的啼哭从窗外飘过，沃尔夫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跳动。
【懦夫。】
讥讽的声音从脑子里传来。
【给我闭嘴。】
重新将车子开到另外一边去。手臂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沃尔夫现在也管不了，不是缺胳膊少腿就知足了！
沃尔夫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卡车，出租车几乎侧翻。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开始低语：
『撞死他们...杀死他们...反正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沃尔夫的指甲深深掐进方向盘，指节发白。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的感觉。那个声音越来越响：
『加速...冲过去...让他们为阻挡你付出代价...』
“…….”
“去你妈的。”
沃尔夫喘着粗气，自嘲般笑了一下，给这张性感的脸，增加了野性的张力。狠狠踩下刹车他低声咒骂着，甩了甩头试图赶走那个声音。
想让自己干什么，我就偏不干什么。
有本事自己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扇我两巴掌啊？
没本事就去死。
后视镜里，黑色SUV已经追了上来。沃尔夫猛踩油门，出租车再次冲了出去。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正被有意无意地驱赶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只有一条路，通往...
悬崖。
沃尔夫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混蛋。
当出租车冲出树林，再次停在那片熟悉的悬崖边时，沃尔夫竟然有种荒谬的宿命感。悬崖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甚至连那块突出的岩石都还在原地。上次他就是在这里被伊戈尔抓走的。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晚上。
现在，天已经要亮了。阳光都要出来了。
引擎声从身后逼近。沃尔夫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风迎面扑来，带着咸腥的气息。他缓步走向悬崖边缘，脚下的碎石滚落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两辆黑色SUV急刹在他身后十几米处。伊戈尔第一个下车，他的金发被风撩起，昂贵的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又是熟悉的地方，“伊戈尔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从容，“你还是一样的结局。”
另外三名手下呈扇形散开，堵死了所有退路。沃尔夫注意到他们腰间的手枪和手中晃悠的手铐。
德米特里也站在身后，如同一个在背后暗自操控整个局面的，资本家。
呵呵。
AER-47c的维持时间几乎要归零。它的副作用也在这时候达到了顶峰的阶段，虽然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却能让人一直处于一种渴望杀戮的原始欲望。
也是最难控制的一个阶段。刚才在别墅内的沃尔夫，还是可以压制住这股欲望的。他甚至觉得这东西有一点像寄生虫，虽然体能、速度和感官都加强了两倍，但自己却要跟个死人一样被人操控。
甚至还可能不是人。
那还不如不要。
又不是玩主人与狗的游戏，妈的自己没有这么变态！要是有人跟自己搞这一出，他能直接把毒药当糖果塞进这人的嘴巴里。
身体上的控制自己都快忍受不了，更别说是精神了。不管是不是人，还是其他什么鬼东西。反正能占据自己脑子的，只能是自己。
这是他之前就这么想的。独自一人独自惯了，对他人的信任也就没有那么高，而且也随心所欲惯了，所以，他并不喜欢被人控制的那种感觉。
伊戈尔看着面前的沃尔夫，内心百分百确认，今天一定可以再次将他捉回去。
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的结局吗？
但这次可不一样了。
沃尔夫的通讯器里突然传来马克西姆的声音：\"Scd-9t已成功转移回总部，重复，Scd-9t已安全……前辈！\"
沃尔夫笑了。伊戈尔明显怔了一下，眉头微蹙。
“谁跟你说的？”沃尔夫的声音平淡得不像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他后退半步，脚跟已经悬在悬崖边缘。
看着下方的河水，却又像是开玩笑一般，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是出自于内心的本能吗。见此情景，伊戈尔敢笃定，面前的人，他不敢跳下去。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大胆地直接跳下这悬崖下方。更别说，沃尔夫是那样的身体状态了。
现在是AER-47c副作用最强烈的阶段。没什么人可以用那种特别强的意志力摆脱那股对杀戮的欲望与控制。他能明显看到，沃尔夫脖子上，又出现了紫色的血管。
两人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伊戈尔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觉得，不会有一个人能够将自己的生命轻视成这副样子。
可表情呢？
为什么他脸上没有恐惧？
【6分钟。】
果不其然，沃尔夫有些支撑不住，双腿双手开始发软。脑子里那股声音一直不断在他耳边循环：
『屈服吧。』
『你无法摆脱他们。』
『跑出去之后，你有机会打败他们的。你有机会杀死他们的。』
【5分钟。】
看出来了，他在精神和身体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处在崩溃线的边缘。
这样的他，还会如此从容不迫吗？
德米特里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向沃尔夫，“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
“第一，被抓走。第二———”手枪上膛的声音，“不说Scd-9t的下落，直接死在这里。”
“…….”
『屈服吧...』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至少会让你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4分钟。】
“你错了。”
“……你说什么？”
沃尔夫抬眸看过去，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恐惧、绝望。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的选择太少了，我看不上。”
所以，再给你增加一个。
然后———
向后仰倒。
- - - - -
风声在耳边呼啸，那个一直纠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恐惧：『你会死的！你这个疯子！』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谁说我一定会死的？】
沃尔夫对着虚空说道，失重的感觉让他胃部翻腾，但内心却无比平静。下方黑色的河水像一张巨口等待吞噬他，但他丝毫不感到恐惧。
【3分钟。】
伊戈尔翠绿色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他从未见过，不是愤怒，不是征服欲，而是某种更复杂、更柔软的东西。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用这样从容的姿态拥抱死亡。
冰冷的水面像混凝土一样撞击着他的身体。疼痛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河水灌入鼻腔和喉咙。沃尔夫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衣服，又湿了。
“……..”
沃尔夫向后仰倒的瞬间，伊戈尔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见过无数人在死亡面前崩溃——求饶、哭泣、甚至失禁。可沃尔夫呢？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后退一步，然后像卸下一件多余的外套般，任由自己坠入深渊。
他跳下去了。
毫不犹豫地。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追随着那道下坠的身影，看着沃尔夫的头发在气流中扬起，衣服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无所畏惧到这样的程度？
这个疑问像一根尖刺，扎进伊戈尔的神经。他见过亡命之徒，见过疯子，可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放弃生命——仿佛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
这个认知让伊戈尔的心脏猛地收紧，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原本胜券在握，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想过沃尔夫被关进囚室后的样子——他会用什么手段逼问？他会怎么折磨他？他会让沃尔夫在痛苦中一点点崩溃，直到他跪在地上求饶。粗暴的方式同样如此。
可现实却是——
沃尔夫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伊戈尔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刚才沃尔夫消失的地方。
他死了吗？
还是说……他根本没打算死？
就这样在不确定自己能否活下来的情况下，就直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个念头让伊戈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自己还要管那么多干什么？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
但现在，自己却有些失落。反倒还有些可惜。
可如果他没死……如果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彻底摆脱控制……
那他比伊戈尔想象的还要危险。
因为一个连死亡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他忽然很想再见到沃尔夫。
不是作为猎物，不是作为囚徒，而是作为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之前开始，他就以为沃尔夫只是一个比别人不一样一点的人而已，没有想那么多。死到临头的时候，几乎都是差不多一个表情的。畏惧、恐惧、胆怯。不过当然也有一些人会不畏强权的。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沃尔夫一样。
特殊。
特别。
让人，捉摸不透。
他以为他只是一个难缠的卧底，一个需要被驯服的野兽。可现在，他看到了更深的、更疯狂的东西——
沃尔夫的自由，比他的生命更重要吗？
这个认知让伊戈尔的心脏再次收紧，一种近乎兴奋的战栗爬上脊背。
他想要了解更多。
关于沃尔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