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临安怔住，随即又涌上新的忧虑，“可是郎君……将军她会同意放您走吗？还有……”他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就我们两个男子……这路途遥远，世道艰难，外面那么多不怀好意的女人……没有强力的护卫，我们……我们怕是走不出多远就会……”
不敢再说下去，临安只是用充满担忧的眼神望着程青怀。男子孤身远行，在这个世界，无异于羊入虎口。
程青怀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安抚道：“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你且放心，并非只有我们两人上路。会有人……帮助我们安全离开贺州，去往青州的。”
“有人帮我们？”临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好奇心瞬间压过了恐惧，“是……是郎君在贺州交到的朋友吗？”他实在难以想象，以郎君清冷的性子，短短时日能在贺州结交到如此肝胆相照、敢冒大不韪相助的朋友？
程青怀点了点头，却没有细说的意思，只是眼神变得格外严肃，含着警告意味：“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泄露半分。雪枝那边，也一个字都不能提。尤其……”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绝对不能让妻主知道。明白吗？”
感受到话语中的沉重和危险，临安立刻收敛了所有好奇，郑重地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临安明白！临安打死也不会说的！”
程青怀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旋即拍拍他的脑袋，“好了，雪枝那边估计忙不过来，你去瞧瞧。”
临安连忙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终于笑道，“那，郎君，我先去看看饺子，一会儿就好。”
程青怀点了点头，目送临安离开。
……
走出门，临安绕过廊下去厨房，恰恰望见雪枝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往这边走，临安立刻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托盘：“雪枝哥，郎君这碗我来伺候吧。将军那边劳烦你送一趟。”
雪枝看了一眼他，微微颔首，当然没有什么异议。将托盘交给临安，自己回了厨房端起另一碗专门盛给左相如的饺子，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书房。
连带着守门的士兵也给带了一份，是程青怀特意吩咐的。天寒地冻，值守的士兵也不容易。
书房内，炭火燃着，却驱不散左相如心头的寒意。她正对着堆积的公文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雪枝恭敬的声音：“将军，奴儿送些饺子过来。”
左相如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是……夫郎叫你送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期待。
“是，将军。”雪枝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郎君说将军连日操劳，特意吩咐煮了饺子，让奴儿趁热送来。”
左相如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填满。她定了定神：“进来吧。”
雪枝推门而入，将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饺子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垂首恭敬道：“将军请慢用。”说完，便悄然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左相如的目光落在那碗雪白饱满的饺子上，腾腾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一股暖流伴随着更深的酸涩瞬间涌上心头。
这碗饺子，是程青怀周到之下的疏离？是某种无声的和解信号？还是……仅仅出于他口中那“费了心思”的回报？
她拿起筷子，指尖触碰温热的碗壁，那一点微弱的暖意传来，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渐渐蔓延开来。
那扇紧闭的内室门扉后透出的温暖与喧嚣，仿佛随着这碗饺子，短暂地传递了一丝到她冰冷的书案前。她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一丝弧度，筷子夹起一只圆滚着肚皮的饺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
风雪似乎小了些，夜色依旧浓稠如墨，将整个贺州城紧紧包裹。小院里唯余几处摇曳的昏黄灯火，一片死寂，白日里的喧嚣与屋内的暖意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安静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书房内灯火依旧明亮，然而左相如伏在冰冷的书案上，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了。这本就是一件极不寻常之事。
忽然左相如猛地惊醒，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额角传来一阵宿醉般的钝痛，四肢也透着诡异的酸软乏力。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身为武将，在北境苦寒之地熬战数日不合眼也是常事，精神意志如同百炼精钢。即便连日操劳，也绝无可能在书案上毫无防备地睡死过去，还睡得如此深沉，连何时趴下的都毫无印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丝怪异冰冷蓦然自脊椎窜起，直冲头顶。她的目光如电般射向书案一角——那里，摆放着昨夜雪枝送来的那碗饺子。碗早已空了，只剩下一点凝固的油花和零星的面皮碎屑黏在碗壁上，早已冰凉。
那碗饺子！
昨夜入口时，只觉得是寻常滋味，甚至还因是他遣人送来而尝出几分暖意……
左相如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屋外的风雪更甚。那不是愤怒，是比愤怒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东西——恐惧！一种即将失去最重要之物灭顶般的恐惧！
“程青怀……”这个名字在她齿间碾过，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霍然起身，动作因残留的麻痹感而略显踉跄，但眼神已化作出鞘的冰冷锋锐。几步冲到书房门前，她猛地拉开木门。
门外廊下，本该精神抖擞值守的两名亲兵，此刻竟靠着廊柱，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开门声，其中一人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眼皮都没抬。
怒火瞬间在胸腔内炸开，她抬腿，狠狠一脚踹在离她最近那名士兵的腿骨上。
“呃啊！”剧痛让那士兵惨叫一声，瞬间从混沌中彻底惊醒，惊恐地看向面色铁青、浑身散发着骇人煞气的左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