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蝎尾针刺入的刹那，程青怀并未感受到预想中蚀心鳞毒发作时那种焚烧五脏六腑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体验——仿佛有一股极寒的溪流，自颈侧注入，迅速沿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直冲头顶。
他的意识并未模糊，反而被一种外力强行“拔高”、抽离。他感觉自己像是飘浮在了石床之上，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下方那个紧闭双眼、身体微微绷紧的“自己”。这种灵魂出窍般的错觉只持续了一瞬，更为汹涌的冲击便接踵而至。
不是疼痛，是信息的洪流。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着他的识海。
他试图挣扎，试图守住心神最后的防线，却发现自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根本无力对抗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风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冰冷、陌生而强大的意识，正顺着那“灵视蛊”构建的通道，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他的灵魂外壳，审视着内里最核心的奥秘。
石床边，阴戈惨白的瞳孔中，倒映出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在她的“视界”里，程青怀的躯体被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那光晕的核心，呈现出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一部分是与此世生灵格格不入的、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冷色调流光，那是属于异世灵魂的独特印记；而另一部分，则被无数细密、暗沉、如同锁链般的灰色丝线紧紧缠绕、渗透，那些丝线根植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像蛛网般将那道异世之魂牢牢束缚在原地，无法挣脱，也无法回归其来处。
“果然如此……”阴戈无声地低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明显。她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这个男人的灵魂，就像一颗坠入此界的流星，被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捕获、禁锢，成了一个无法消散也无法离去的“锚点”。
这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她毕生追求武道极致，探索生命与灵魂的奥秘，渴望打破凡胎肉身的限制，触及那传说中的“神游太虚”、“破碎虚空”之境。
然而，此方天地的规则如同坚固的牢笼，灵魂与肉身的绑定极难撼动。程青怀这个“异数”，这个被世界规则强行锁住的“外来魂”，无疑为她研究灵魂与世界的相互作用，提供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活体样本。
她能“看”到，那些束缚他灵魂的灰色规则丝线，在某些节点上，因为两个不同本源灵魂的激烈冲突，产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裂隙”。这些裂隙，或许就是突破口！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寒的溪流感开始消退，灵魂被强行剖视的剧痛也逐渐平息。程青怀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醒来。
颈侧的刺痛感依然存在，但那只冰晶蝎子已经消失不见。
阴戈依旧站在床边，惨白的眸子“凝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程青怀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探究的、仿佛看待稀有标本的兴趣更加浓郁了。
“看到了？”程青怀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撑着手臂，缓缓从石床上坐起。
阴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两个世界的记忆在识海中碰撞，滋味如何？”
程青怀心中一凛，她果然什么都“看”到了。他压下翻涌的心绪，冷声道：“这不正是阁下想知道的吗？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阴戈微微偏头，像是在仔细“端详”他，半晌，才用她那特有的、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你的灵，如无根浮萍，与此界肉身并非天然契合，如同水与油，强行混合，却始终泾渭分明。此方天地法则视你为‘异物’，故而将你锁在此地，既无法彻底融入，也无法脱身离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蛊……蛊通万物之性，亦能感应天地之息。灵魂亦有其独特的‘气息’与‘波动’。你的灵魂波动，与此世众生迥异，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在我‘眼中’，再明显不过。”
她的解释简单直接，却让程青怀背后发凉。这意味着，在她这种级别的用蛊高手面前，他最大的秘密几乎无所遁形。
“那么，阁下的结论是？”程青怀追问。
阴戈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灰色气息，那气息让程青怀的灵魂本能地感到一丝悸动。
“你的灵魂，很特别。”她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科学家发现新物种般的纯粹兴趣，“它被此界规则禁锢的状态，为我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观察窗口。或许……我能找到方法，帮你‘松动’这些枷锁。”
程青怀心中猛地一跳。松动枷锁？是指让他能回归原来的世界，还是……获得某种程度上的“自由”？
但他立刻冷静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阴戈。这“帮助”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图谋，或许是要将他作为更深入、更危险的试验品。
“代价是什么？”他直接问道。
阴戈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赞赏”的神色。
她说道，“代价就是，在我需要的时候，配合我的研究。当然，作为回报，你不仅可以获得关于你灵魂状态的答案，或许……还能得到你意想不到的力量。比如，如何更好地驾驭你这具‘不合身’的躯壳，甚至……利用你灵魂的‘特殊性’。”
她的话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