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的风波,如同投入侯府这潭深水的一块巨石,其激起的涟漪,在事后数日依旧未曾完全平息。只是这涟漪的中心,已从宴席本身的尴尬,转移到了对主持者顾四婶的无能嘲讽,以及对主母明兰临危不乱、手腕高超的暗自惊叹上。
宴席结束后的第二日,顾四婶在自己寄居的客院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她既无颜面再去见明兰,更惧怕碰到顾廷烨那冰冷的眼神。回想起昨日席间众人那异样的目光、窃窃的私语,以及最后明兰轻松稳住局面的从容,她便觉得脸上如同被烈火烧灼,羞愤难当。
她原本存着的那点侥幸心思——或许能借着“长辈”身份,在侯府内务中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分润些油水,或是得些体面——如今已被现实击得粉碎。非但没能捞到任何好处,反而将自己积攒多年的那点脸面丢了个一干二净。如今族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说她不自量力,贪心不足,最终自取其辱。
“教导管家?”如今这四个字在她听来,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她连一场宴席都操办得如此漏洞百出,险些毁了侯府颜面,有何资格去“教导”那位年纪虽轻、却手段老辣、心思缜密的侯夫人?
她在房中煎熬了一整日,水米未进,最终,在暮色四合之际,她还是硬着头皮,带着贴身妈妈,脚步虚浮地来到了澄园求见明兰。这一次,她再无之前的半分热络与倨傲,脸上只剩下灰败与窘迫。
明兰在花厅见了她。相较于顾四婶的憔悴不堪,明兰气定神闲,依旧是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淡。
“四婶来了,快请坐。”明兰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仿佛昨日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顾四婶哪里还敢坐实,只挨着椅子边缘虚坐了,未语先红了眼眶,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声音哽咽:“侄媳妇……昨日……昨日都是四婶的不是……是我无能,考虑不周,用了那……那不当的食材,险些……险些酿成大错,丢了侯府的脸面……我……我真是没脸见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认着错,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绝口不提当初是如何主动请缨,更不敢再提“教导”二字。
明兰静静听着,待她哭声稍歇,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距离感:“四婶言重了。谁也有思虑不周的时候,所幸并未造成大碍,过去了便罢。只是经此一事,侄媳也深感治家不易,日后更当时时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的话,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既没有落井下石地指责,也没有虚伪地安慰,反而将重点引向了自身的“警醒”与“不懈怠”,这无异于是在顾四婶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正是在提醒她,正是因为她的“思虑不周”,才更凸显了持家者能力的重要性。
顾四婶听得心中更是苦涩,知道明兰这是彻底堵死了她日后任何插手的可能。她喏喏地应着,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辞:“侄媳妇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四婶……四婶这就回去了,家中还有些琐事……”
明兰并未挽留,只淡淡道:“四婶慢走。日后得了空闲,再来走动。”
这客套话听在顾四婶耳中,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澄园,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登上回府的马车,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两行悔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知道,从今往后,这宁远侯府,她是再也没脸、也没资格轻易踏入了。
顾四婶灰溜溜离去的身影,以及她在中秋宴上弄巧成拙、颜面扫地的消息,如同长了脚一般,迅速传遍了侯府上下每一个角落。下人们私下议论起来,再无半分对这位“四婶奶奶”的敬畏,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笑。
“啧啧,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结果弄出这么大个笑话!”
“可不是嘛!还想来‘教导’夫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夫人那是给她留着脸面呢!若真较起真来,她哪还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还是咱们夫人厉害!瞧着年轻面嫩,可真遇到事,那手段,那气度!啧啧,没得说!”
经此一事,侯府上下,从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到最底层的粗使仆役,都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位新夫人盛明兰,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婉可欺。她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心机、缜密心思和雷霆手段。整顿内务时,她可以毫不留情地罢黜大管事,连同家眷一并驱逐;面对旁支长辈的觊觎,她又能以退为进,轻描淡写地让对方自食恶果、颜面尽失,还顺带彰显了自己的能力与气度。
她既有立威的狠辣,也有怀柔的智慧;既能铁面无私地执行规矩,也能在关键时刻从容稳住大局。
这样的主母,让人既敬且畏。
自此,侯府之内,再无人敢轻易质疑明兰的中馈之权,更无人敢存了怠慢或挑衅的心思。无论是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各房仆役,或是那些或许存着类似顾四婶想法的远支亲戚,都彻底歇了心思。所有人都明白,这侯府的内宅,已是铁板一块,牢牢掌控在这位年轻却手段非凡的侯夫人手中。任何试图挑战其权威的行为,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中馈之争,至此,才算真正尘埃落定。明兰用她的智慧与能力,成功肃清了内部,震慑了外部,将宁远侯府的内务大权,稳稳地握在了手中,再无动摇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