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偏殿屋檐,吹得廊下灯笼晃了两下。沈知微站在院中,看着禁军副将捧出那个油纸包。她指尖发冷,却没动。
裴砚接过残香,眉心一跳。他抬眼看她,“这纹路,是麝香符。”
沈知微点头,“能致滑胎。”
裴砚当即下令:“封锁东西六宫,所有焚香一律封存待查。任何人不得私自点香。”
她没说话,只跟着他回了凤仪宫。进殿后坐下,胸口那股闷气还在,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她没提,但裴砚看了她一眼,转身命人去召医馆女医正。
次日清晨,各宫妃嫔照例来请安。淑妃走在最后,穿一身淡粉裙衫,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炉。
“姐姐近日气色似有些倦,我寻了一味沉水香,最是安神,特来献上。”
她说着,将香炉放在案上,亲自点燃。一缕淡烟升起,带着甜腻气味。
沈知微垂眼,不动声色启动心镜系统,目光扫过淑妃。
三秒内,脑中响起冰冷声音:“今日香炉换新香,务必燃足三个时辰,让她滑了胎也查不出因由。”
她手指在袖中蜷了一下,面上却笑了笑,“这香确实清雅。”
她轻咳两声,抬手扶额,“只是我今早起来头晕,怕是旧疾犯了。”
裴砚立刻看向她,“可是心口还闷?”
她点头,“有些乏力。”
话音刚落,女医正已到。她上前为沈知微诊脉,指尖搭上腕间,眉头渐渐皱紧。
“娘娘脉象浮滑,气血滞涩,若无意外……应是有喜了。”
殿内瞬间安静。
裴砚猛地站起,“多久了?”
“约莫月余,胎气尚弱,需静养避扰。”
淑妃站在一旁,脸色微变,但很快低头,“恭喜陛下,贺喜皇后。”
沈知微看着她,缓缓开口:“你这沉水香,既安神,不如就留在凤仪宫用吧。合宫同享,也是福分。”
淑妃眼神一闪,“自然听姐姐安排。”
香炉没撤走,继续燃着。烟雾缭绕,沈知微坐了不到半盏茶时间,忽然身子一软,扶住案角。
“这香……”她声音发颤,“怎么这么冲?”
话没说完,人已歪倒下去。
女医正立刻扑上前,掐她人中。沈知微闭着眼,呼吸急促。
“快!取银针来!验香灰!”
银针插入香炉灰烬,抽出时针尖发黑。女医正又撒上药粉,烟雾遇粉泛出淡红光晕。
“有毒!”她跪地奏报,“此香混入烈性麝香,孕妇闻之不过半炷香,必致血崩滑胎!”
殿内哗然。
淑妃退后一步,“这……这不可能!香料是我母族专人调制,怎会有毒?定是有人调换了!”
沈知微缓缓睁眼,坐起身,冷冷看着她。
她没说话,第三次启动心镜系统,目光锁定淑妃。
三秒心声浮现:“只要咬死不知情,母族必能护我!”
她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香炉前,抄起案上铜锤,狠狠砸下。
“砰”一声响,瓷炉碎裂,香灰四溅。
她蹲下,拾起一块碎片,指着内壁刻痕,“这‘子午避邪’四字,是你生母独创的香配方记号。你说不知情?”
淑妃踉跄后退,撞上屏风。
沈知微站直身子,一步步逼近,“你可知,是谁告诉我这些的?”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传遍大殿:“系统告的密。”
淑妃浑身发抖,嘴唇哆嗦,“你……你胡说!哪有什么系统!你这是污蔑!”
“污蔑?”沈知微冷笑,“那你敢让女医正剖开这香料,当众验毒吗?”
女医正已将剩余香块碾碎,再次洒药粉。红光更盛。
“确含剧毒麝香,且配比精准,专为伤胎而制。”
淑妃终于撑不住,腿一软,瘫坐在地。
这时,裴砚从殿外大步走进来。他一路疾行,玄色袍角沾了露水。
他看也没看淑妃,径直走到沈知微面前,伸手探她额头,“孩子呢?”
“还在。”她低声说。
他松了口气,随即转身,目光如刀扫向地上之人。
“淑妃意图谋害皇嗣,罪无可赦。”他声音冷得像冰,“传朕旨意,诛其九族,即刻执行。”
“不——”淑妃尖叫,猛地抬头,“陛下!我是被逼的!是王家让我做的!他们说只要毁了她的胎,就能保我家族平安!”
沈知微挑眉。
王家?哪个王家?
她没追问,只静静看着。
淑妃哭喊挣扎,被侍卫拖了下去。她一路嘶叫,声音越来越远。
天光渐亮,凤仪宫恢复安静。
沈知微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裴砚坐在旁边,一手覆在她小腹上方,极轻极缓。
“我们的孩子,”他低声说,“必当千岁。”
她睁开眼,看着他。
他眼里有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茬,显然一夜未睡。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手指,“你不必这样。”
“我必须。”他说,“从今往后,谁再动你一下,孤让他全家陪葬。”
她没再说话,只把头靠在他肩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禁军统领来报:“陛下,淑妃府已查封,族人拘押待审。另在她闺房暗格中搜出书信三封,皆与王氏往来,提及‘胎损则势起’。”
裴砚点头,“压下证据,等朝会再议。”
统领退下。
沈知微慢慢坐直,“王氏这次,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们来。”裴砚冷笑,“孤正好清理门户。”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昨夜屋顶的脚印,想起残香上的符纹,想起淑妃刚才脱口而出的“王家”。
一条线串了起来。
太子及冠在即,有人想乱局。先动屋顶,再动香炉。目标不只是她,是整个东宫根基。
她伸手入袖,摸出一张纸条。那是昨晚整理的名单,还没烧。
王氏家主、旧侍郎、残党首领、北狄联络人。
现在,又添一个:淑妃。
她盯着那四个名字,指腹慢慢摩挲过去。
裴砚察觉她异样,“怎么了?”
“我在想,”她低声说,“他们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因为他们觉得你已经够强,该倒了。”
“可他们忘了。”她抬眼,“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走。”
他握住她的手,“以后也不会是。”
日头升到中天,宫人送来膳食。她没胃口,只喝了几口粥。
裴砚守了一夜,本该去前殿理事,却迟迟不动。
“你去吧。”她说,“别让事情停摆。”
他犹豫片刻,终于起身,“晚膳前回来。”
她点头。
他走后,她召来贴身女官,“去查淑妃近三个月出入记录,尤其哪些人进出她宫中未登记。另外,调出王氏近一年田产买卖账册,我要知道他们钱从哪来。”
女官领命而去。
她独自坐在窗前,阳光照在手上,暖却不热。
腹中毫无动静,那孩子安静得像不存在。可她知道他在。
她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
“别怕。”她低语,“娘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午后,医馆女医再来复诊。她重新把脉,神色缓和,“胎气稳了些,但还需避惊避扰。切记不可再闻杂香。”
“我知道。”沈知微问,“若有解毒香方,可否制一份随身携带?”
“可以。我回去就配,明日送来。”
“辛苦你了。”
女医正走后,她取出笔墨,开始写一份折子。内容不多,只有两条建议:一,立律明令,凡伤皇嗣者,不论身份,一律连坐三族;二,设宫闱监察司,专查后宫器物来源,杜绝外物入宫伤人。
她写完,吹干墨迹,压在案头。
傍晚时分,裴砚回来,手里拿着一封密报。
他坐下,脸色阴沉,“王氏家主连夜上书求情,说淑妃年幼无知,受人蛊惑,请朕宽恕其族。”
“你答了吗?”
“没有。”他盯着她,“我在等你意见。”
她看着他,“你说过要清理门户。”
他点头。
“那就别留活口。”她说,“杀一个淑妃不够,要杀到他们再也不敢动这个念头。”
他沉默片刻,提笔批下八个字:**罪证确凿,依律行刑。**
夜深,宫灯一盏盏熄灭。
沈知微躺在内帐,裴砚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角。
他手伸过来,再次覆上她小腹,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睡吧。”他说,“我守着。”
她闭上眼。
帐外烛火映着墙,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
“裴砚。”她叫他名字。
“嗯?”
“明天早朝,你会宣布立律的事吗?”
他点头,“孤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动你的人,死路一条。”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黑暗中,她的手慢慢覆上他的手。
两个人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衣,传到肚皮上。
那孩子,终于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