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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火箱撞在水泥地上的“哐当”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撞出回声,混着橡胶碎屑被踩踏的“嘎吱”响,像一把钝锯在磨着神经。我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探进风衣内袋,指尖拨开叠着的布料,终于触到了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信号器——外壳裹着防滑胶,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渗进来,指腹已经按在了凸起的按钮上,只消再用三分力、按住三秒,橡胶林里的老周就会带着支援从东、西、北三个隐蔽入口冲进来。

辛集兴站在我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左手扶着货车的篷布绳,右手却虚搭在腰间的伯莱塔92F上——枪套是特制的快拔款,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成青白色,连手背的青筋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雷清荷身后那四个保镖:最左边那个左耳戴通讯器的,右手离枪套只有两指距离;靠桌角的那个,脚边堆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看轮廓就知道里面藏着霰弹枪。我们俩眼神没交汇,却凭着在宿舍练了三个月的默契,把彼此的分工刻进了骨子里:我发信号,他先解决离雷清荷最近的保镖,剩下的交给支援。

雷清荷陷在那张掉皮的真皮老板椅里,左手夹着的古巴雪茄燃到了中段,烟灰积了寸长却迟迟没弹。他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烟雾在屋顶漏下的光柱里慢慢散开,像一层薄纱裹住了他眼底的阴鸷。酸枝木桌上的黄铜烟灰缸里,烟蒂堆得像座小山,泛着油光的桌面映出他戴着翡翠扳指的手——那枚扳指绿得发沉,刚才就是这只手,轻轻一敲桌面,四个保镖就同时绷紧了神经。

空气里的火药味和橡胶酸腐味混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我盯着雷清荷指间的烟圈,心里默默数着:三、二、一——就当指尖要发力按下信号器的瞬间,厂房后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突然发出“吱呀——”的刺耳摩擦声,像被人用蛮力拽开,硬生生撕裂了厂房里的死寂。

一道瘦小的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脚下的旧帆布鞋在橡胶碎屑上打滑,差点摔在地上。我瞳孔猛地一缩——是林晓梅!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下摆沾着新的黑泥,左眼角的青紫瘀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病态的红,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几缕被泪水粘在脸颊上。更让我心脏骤停的是,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黑色的制式手枪,枪口虽然因为发抖而微微晃动,却正对着刚从越野车那边走进来的瘦猴!

“别……别过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都清晰可闻,肩膀剧烈起伏着,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是你……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

瘦猴刚掀开厂房的门帘,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门帘杆上,金属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电击棍,指节都碰到了塑料外壳,却被晓梅突然拔高的吼声逼得僵在原地:“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我真的会开枪!”

厂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雷清荷指间的烟圈散了一半,他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那四个保镖就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同时举枪对准了晓梅,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一丝犹豫,食指全都扣在了扳机护圈上,只待一声令下。

辛集兴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绷得更紧了——我们现在陷入了两难:出手救晓梅,就会暴露身份;不出手,她很可能当场被乱枪打死。我的指尖依旧按在信号器上,却迟迟不敢发力,指腹的冷汗浸湿了防滑胶外壳。瘦猴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恐惧而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晓梅,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怨毒。

雷清荷终于缓缓吐出一口烟,视线从晓梅脸上扫过,又落在瘦猴惨白的脸上,最后停在我和辛集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间冻结的冰水,猛地冲上头顶又狠狠砸回四肢,连指尖都麻得发僵,握着信号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差点把那小小的黑色装置捏碎。怎么会是她?林晓梅!

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裙摆被扯破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深褐色的泥渍,像是在碎石路上爬过似的;原本扎在脑后的断皮筋松了,枯黄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几缕被泪水粘在嘴角,随着她的喘息微微颤动。左眼角那片青紫的瘀伤,在厂房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病态的暗红,边缘还带着点未消的黄色,显然是新伤叠旧伤——早上在那间小屋时,这伤还没这么深。

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她的右手——那只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正死死攥着一把黑色的92式手枪。枪身有几道明显的划痕,显然不是新枪,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成青白色,指节都在发抖,手腕晃得像狂风里的树枝,可那黑洞洞的枪口,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对准了刚掀开布帘走进来的瘦猴的胸口。

“别……别过来!”晓梅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裹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在发抖,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急促的“嘶嘶”喘息声混在一起,在死寂的厂房里格外刺耳。她的肩膀剧烈起伏着,像是刚跑完几里路,枪口随着呼吸上下跳动,却始终没偏离瘦猴的心脏位置,“是你……是你把我卖到这里来的!昆明火车站……那辆面包车……我认得你!”

瘦猴刚掀开厂房门口的帆布帘,余光就瞥见了那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浑身一激灵,脚底下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门轴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他捂着发麻的后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却还强撑着嚣张,破口大骂:“疯丫头!你他妈活腻歪了?敢用枪指着我!”

骂着,他右手猛地伸向腰间——那里别着那根沾过血渍的黑色电击棍,塑料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指尖已经碰到了棍身的防滑纹。可没等他把电击棍拔出来,晓梅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我真的敢!”她的声音撕裂般尖锐,带着绝望的哭腔,握着枪的手虽然抖得更厉害了,枪口却死死锁着瘦猴的胸口,连半分偏移都没有。

瘦猴的手僵在腰间,像被冻住了一样。厂房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只有晓梅粗重的“呼哧”喘息声,还有她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出的轻微“咔咔”骨节响。

那四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反应快得像猎豹,几乎在晓梅吼声落下的同时,“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四把制式手枪齐刷刷对准了晓梅的脑袋和胸口,枪口的金属冷光在漏进的阳光里闪得人眼晕。他们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指节泛白,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等雷清荷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立刻扣下扳机。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辛集兴的变化——他扶着篷布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捏得发白,手背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肩膀也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的眼神在晓梅和雷清荷之间飞快扫视,瞳孔微微收缩——我太清楚他的想法了:出手,能救下晓梅,却会立刻暴露我们的卧底身份,之前所有的潜伏都将功亏一篑;不出手,这个才十八岁的重庆姑娘,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滩血。

我死死盯着雷清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早就消失了,却没有半点暴怒的迹象,反而慢悠悠地把雪茄按在黄铜烟灰缸里,“滋啦”一声捻灭了火星。他的左手拇指来回摩挲着翡翠扳指,冰凉的玉面在指尖蹭过,眼神像盘旋的鹰隼,先扫过浑身发抖却强撑着的晓梅,又落在瘫软如泥的瘦猴身上,最后缓缓停在我和辛集兴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冷意,仿佛我们所有人的挣扎和恐惧,都只是他眼底的一场闹剧。

“有意思。”雷清荷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磨过砂石的粗布,却精准地盖过了晓梅的喘息和保镖们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出冷硬的回声。他缓缓站起身,黑色杭绸唐装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皮鞋踩在橡胶碎屑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保镖们的枪口始终跟着他的身影移动,黑洞洞的枪口离晓梅的太阳穴不过半尺,却没有一人敢贸然扣下扳机——他们太清楚雷清荷的脾气,没他的命令,哪怕对方举着枪对准自己,也只能按兵不动。

雷清荷在晓梅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比晓梅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将她瘦小的身子完全笼罩,翡翠扳指在漏进的阳光里泛着冷光。“你说,是他把你卖来的?”他抬了抬下巴,指尖漫不经心地指向瘫在地上的瘦猴,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吃米饭还是面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晓梅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人,握着枪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枪口像风中的烛火般乱晃,却始终没偏离瘦猴的方向。“就是他!”她的声音裹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在发抖,却咬着牙说得异常清晰,“去年七月十六号,昆明火车站的西广场,他穿一件灰色夹克,递了瓶矿泉水给我,说介绍我去餐厅当服务员,包吃包住!”

她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那些被恐惧掩埋的细节涌了上来:“那瓶水有问题,我喝了两口就头晕,醒来就在一辆没有牌照的白色面包车里!是他开车的,我从后窗看见他的侧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他把我卖给了人贩子,转了三辆车才到这里……这半年来我受的苦,全是因为他!”

“不!不是我!”瘦猴的脸瞬间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像疯了一样猛地扑向雷清荷,膝盖“咚”地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只是死死盯着雷清荷的鞋尖:“雷先生!您千万别信她的鬼话!我根本不认识她!七月十六号我在景洪送货,张秘书可以作证!是她疯了,想栽赃陷害我!”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雷清荷的裤腿,指甲都快嵌进布料里。雷清荷却像踢垃圾一样,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穿着意大利手工皮鞋的脚尖精准地顶在他的肋骨上,瘦猴“唔”地闷哼一声,像被扔出去的破布娃娃,踉跄着往后摔在橡胶碎屑上,后脑勺“嘭”地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混着唾沫星子吐在地上,染红了一小片灰褐色的碎屑。

就在这时,雷清荷别在唐装内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一款老旧的翻盖机,铃声是刺耳的电子音,在死寂的厂房里像惊雷般炸响,瞬间扯紧了所有人的神经。他慢悠悠地摸出手机,翡翠扳指擦过布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指尖划过泛黄的屏幕,看清来电显示后,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他按下接听键,没开免提,只把手机贴在耳边,微微侧着头听。起初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淬了毒的冰锥,先扫了一眼瘫在地上、还在抽气的瘦猴,那目光里的厌恶毫不掩饰;随即又转过来,落在我和辛集兴身上,上下打量着我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意味深长得让人心里发毛。

“哦?监听器找到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在他身上?”

我和辛集兴几乎是同时一怔,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扶着货车篷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连指腹都泛出了红痕;我手里的信号器差点从掌心滑落,指尖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防滑胶外壳——老周竟然早就布了这步棋!我们之前只知道他会在外围接应,却没想到他早就把监听器安在了瘦猴身上,这不仅是给瘦猴下的套,更是帮我们应付雷清荷试探的救命棋!

雷清荷像是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他对着手机说了句“开免提”,然后按下了机身侧面的按键。瞬间,张秘书略显紧张却刻意保持镇定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了出来,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雷先生,技术部刚才对今天所有随行人员的通讯信号进行了筛查,发现瘦猴身上有异常电波。我们刚把他留在总部的备用夹克拆开检查,在左胸内衬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微型监听器——黑色外壳,带磁吸接口,是警方缉毒队常用的型号,应该是早就被盯上了,只是一直没暴露。”

话音落下的瞬间,瘦猴的身子猛地一颤,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嘴唇还在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那四个保镖的眼神也瞬间变了,齐刷刷地看向瘦猴,枪口虽然还对着晓梅,却明显多了几分警惕——在雷清荷的地盘上,藏着警方的监听器,无疑是死路一条。

“监听器?”瘦猴像被抽走了脊椎骨,整个人瘫在橡胶碎屑上,后背贴着冰冷的水泥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的双手胡乱挥舞着,指甲刮过地面的碎屑,发出“沙沙”的刺耳声,眼神疯狂得像要吃人,眼球突出,布满了血丝:“不是我!我没有!是他们陷害我!”

他突然伸出手指,抖抖索索地指向我和辛集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还带着哭腔:“是他们!是这两个新人!他们刚来没几天,谁知道是不是警察的卧底!监听器肯定是他们偷偷放我身上的!雷先生,您要相信我啊!”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右手悄悄伸进裤兜,死死攥住那枚桃木牌——荷花瓣的纹路硌着掌心,未磨平的毛刺深深扎进指腹,疼得我瞬间清醒。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后背却僵得像块铁板,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辛集兴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往前猛地跨了半步,眉头拧成死结,脸色涨得通红,装出一副被冤枉的暴怒模样,抬脚就往瘦猴的胳膊上踹去:“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兄弟俩是真心实意跟着雷先生混饭吃,怎么可能是卧底!”他的脚尖刻意收了力,只是轻轻碰了下瘦猴的皮肉,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演得十足逼真。

雷清荷始终没说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半点情绪。他慢慢走到瘦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两秒,突然蹲下身,右手一把揪住瘦猴的夹克领口——那力道大得像要把布料撕裂,瘦猴被拽得仰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雷清荷左手猛地一扯夹克内衬,只听“刺啦”一声,缝补的布料被撕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嗒”地掉在橡胶碎屑上,细细的电线还粘在内衬上,闪着金属的冷光。

他捡起那个监听器,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举到瘦猴眼前,翡翠扳指几乎贴在瘦猴的鼻尖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是什么?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

瘦猴的嘴唇抖得像筛糠,上下牙不停碰撞,发出“咯咯”的轻响,唾沫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淌,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谁……是谁偷偷放在我身上的……”他的眼神涣散,像蒙了层灰的玻璃,只知道机械地摇头,右手胡乱抓着地上的橡胶碎屑,指甲缝里都嵌满了黑褐色的渣子。

“不知道?”雷清荷的冷笑从喉咙里挤出来,像碎玻璃摩擦的声音,刺耳又冰冷。没等瘦猴反应过来,他突然抬手,手掌带着风声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瘦猴的左脸瞬间肿起老高,五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嘴角立刻渗出血丝,头被打得狠狠歪向一边,额前的碎发都被震得飘了起来。“你跟着我三年,我给你钱,给你权,待你不薄,你却背着我通警察?”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人耳膜发疼,“去年王司机私吞那笔美金,事后查不出内鬼,是不是你告的密?还有上个月金三角的军火交易,为什么边防会突然出现?是不是你早就把消息卖给他们了!”

每吼完一句,雷清荷就抬起脚,穿着意大利手工皮鞋的脚尖精准地踹在瘦猴的腰眼上——“咚”的一声闷响,瘦猴疼得浑身抽搐;又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弯,他的腿瞬间软了下去;最后一脚踩在他的手背,“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节错位的声音。瘦猴蜷缩成一团,像只被踩烂的蚂蚱,双手死死抱着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哀嚎声嘶哑得像破锣,眼泪混着鼻涕和嘴角的血,在地上晕开一小片肮脏的湿痕,却连一句“不是我”都说不连贯。

一旁的晓梅看傻了。她举枪的右手慢慢垂了下来,枪口对着地面,手指还下意识地攥着枪柄,却没了之前的狠劲,只剩下微微的颤抖。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暴怒的雷清荷,又看看瘫在地上像条死狗的瘦猴,眼神里满是困惑和茫然——她本来是揣着必死的决心来复仇的,却没料到事情会突然拐向“内鬼”的戏码。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厂房里格外清晰。

四个保镖依旧举着枪,却悄悄把枪口从晓梅身上移开,转而对准了瘦猴——在雷清荷的地盘上,“通敌”比“持枪闯祸”更不可饶恕。厂房里的空气像凝固的铅块,只有瘦猴的哀嚎、雷清荷的粗喘,还有晓梅无意识的吞咽声,交织成一片压抑的混乱。

后颈的冷汗瞬间凉透了衣领,我紧绷的肩背骤然松弛下来,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些——原来如此!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雷清荷布下的最后一道生死试探!

我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早就怀疑身边藏着警方的卧底,却拿不准是跟着他三年的瘦猴,还是我们这两个“新人”。所以故意安排这次送货,又算准了晓梅的复仇心会让她闯进来指认瘦猴,再借着监听器的“证据”,把所有矛头都精准地引向瘦猴,而我们,不过是他这场试探戏里的“参照物”。刚才若是我和辛集兴有半分慌乱,或是忍不住替瘦猴辩解一句,此刻那些保镖的枪口,恐怕早就对准了我们的胸口,等着雷清荷一声令下,把我们和瘦猴一起拖进橡胶林喂野狗。

辛集兴显然也反应了过来,他悄悄往我身边挪了半步,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好险。”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显然刚才也捏了把冷汗。

雷清荷慢慢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唐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翡翠扳指在光线下泛着冷光,仿佛刚才那个暴怒踹人的不是他。他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扔垃圾”:“把他拖下去,扔到橡胶林深处,不用留活口——让那里的野狗好好‘招待’他。”

“是,雷先生。”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在地上的瘦猴。瘦猴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只有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往下淌,沾湿了胸前的夹克。他像一袋毫无生气的垃圾,被保镖拖着往厂房后门走,脚踝在水泥地上蹭出长长的血痕,沿途的橡胶碎屑粘在伤口上,留下一道道丑陋的红印。

“雷先生饶命!我真的没有通警察!是冤枉的!”瘦猴的哭喊声越来越嘶哑,从最初的凄厉到后来的微弱,像被掐住喉咙的猫,随着他被拖出厂房,声音渐渐消失在橡胶林的黑暗里,只留下几声若有若无的呜咽,很快就被风吹散,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厂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晓梅粗重的呼吸声,和雷清荷指尖摩挲翡翠扳指的轻微“沙沙”声。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在地上的监听器上,黑色的外壳反射着冰冷的光,像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阴谋的残酷。

厂房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声音,只剩下晓梅压抑的抽泣声——她用手背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满是污渍的碎花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还有雷清荷平稳却带着压迫感的呼吸声,他站在光影交界处,黑色唐装的衣角偶尔被穿堂风掀起,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衬。空气里还残留着瘦猴的血腥味和橡胶的酸腐味,混在一起,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雷清荷慢慢走到晓梅面前,视线落在她还微微发抖的右手上——那只手刚松开枪柄,指尖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泥垢。他盯着那把黑色手枪看了两秒,突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刻意带着温和,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你很勇敢,敢拿着枪来找仇。”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姿态放得“亲切”,“把枪给我,我说话算话,可以送你回重庆,让你见到你妈妈。”

晓梅的抽泣猛地顿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蛛网,眼神里一半是警惕——刚才雷清荷踹打瘦猴的狠戾她还记在心里;一半是难以抑制的希望,“回家”两个字像根救命稻草,死死勾着她的神经。她犹豫了足足三秒,才慢慢抬起手,将那把还带着她体温的手枪递了过去,递到一半时,手指还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下,仿佛怕这唯一的“底气”没了,承诺也会跟着落空。

雷清荷接过枪,只扫了一眼就嫌恶地皱了皱眉,像拿着什么脏东西似的,随手往后一扔——“啪”的一声,手枪落在离保镖两步远的地上,滑出半米,撞在橡胶碎屑堆里。那保镖立刻上前捡起,熟练地卸下弹匣,揣进自己的腰包里。

做完这一切,雷清荷才转过身,看向我和辛集兴,语气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波澜不惊的平淡,仿佛刚才的暴怒和算计都只是一场戏:“刚才让你们受惊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清理门户”后的轻松,“瘦猴这小子早就心术不正,我忍他很久了,多亏了这个丫头,正好帮我揪出了内鬼。”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表盘上的钻石在漏进的阳光里闪了闪,“货已经卸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宿舍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我再安排新的任务。”

我和辛集兴立刻同步点头,腰弯得恰到好处,语气刻意放得恭顺又带着点“受宠若惊”:“谢谢雷先生信任,我们这就回去。”辛集兴还特意加了句,“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您随时叫我们。”说话时,他的眼神微微低垂,避开了雷清荷的视线,完美扮演着“听话小弟”的角色。

我们的脚步刚挪动半步,手还没碰到冷藏车的车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雷清荷的声音:“袈沙,等一下。”

那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猛地扎进我耳朵里,我的心脏瞬间骤停,随即又疯狂地撞向肋骨,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后背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浸湿了衬衫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难道是刚才演戏时眼神露了破绽?还是他发现了我怀里的账本?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我攥着桃木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的毛刺深深扎进肉里,疼得我才勉强保持镇定。

辛集兴的脚步也顿住了,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他的肩膀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雷清荷慢慢走到我面前,步伐很轻,皮鞋踩在橡胶碎屑上几乎没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他停下时,胸口离我不过半尺,身上那股古巴雪茄混着檀木的味道扑面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风衣下摆上,翡翠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突然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里沾着一块不规则的褐色泥渍,是早上在唐人街巷口为了演“补胎”戏码,故意踹轮胎时溅上的。

“这里沾了点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做事,要的是干净利落,别留这种不必要的痕迹。”说完,他的眼神猛地抬起来,像两把淬了毒的尖刀,死死盯着我的脸,没有一丝温度,连我的瞳孔收缩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别让我失望。”

“是,雷先生,我下次一定注意!”我立刻低下头,假装惶恐地回答,声音刻意放得发颤,还微微弓了弓背,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左手悄悄揪着风衣下摆,试图遮住那块泥渍,右手却在背后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身体的颤抖。后背的冷汗已经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牛仔裤的后腰,可我连擦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死死低着头,等着他发话让我走。

刚踏出厂房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晚风就裹挟着橡胶林的湿气迎面扑来——和厂房里火药与酸腐交织的闷浊不同,这风里带着新鲜的橡胶叶清香、泥土的腥气,还有远处罂粟田残留的淡淡甜腻,凉丝丝地扫过脸颊,才让我惊觉自己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后背和腰腹,像一层湿抹布,连肩胛骨的轮廓都印得清清楚楚。

指尖无意识地扯了扯领口,布料摩擦着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刚才在厂房里绷得太紧的神经骤然松弛,手脚反而泛起一阵发麻的酸软,连走路都有些发飘——握信号器的右手掌心,被装置边缘硌出了一道浅红的印子,指腹还沾着防滑胶的细小碎屑;揣着桃木牌的左兜,布料被攥得皱成一团,荷花瓣的纹路在掌心烙下了淡淡的痕。

“刚才真是太险了。”辛集兴的手掌突然拍在我肩上,力道比平时重了些,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最后雷清荷叫住你那下,我后背的汗都快把皮带泡软了。还好老周早把监听器的局布好了,不然咱俩今天能不能走出这厂房都两说。”他说着,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右手——刚才在厂房里他一直虚握着手枪,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连虎口都有些发红。

我侧过头,看见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湿得贴在额角,鬓角还挂着一滴没干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里。我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掌心全是黏腻的汗,喉结动了动才哑着嗓子应道:“是啊,他最后盯着我的那一眼,像要把我骨头都看穿。”

脚步不自觉地顿住,我回头望向厂房的方向——暮色已经沉了下来,厂房的窗户黑洞洞的,像张着的嘴,只有门口两个守卫的烟头在黑暗里明灭。晓梅的身影早就没了踪迹,后门那片堆放着废弃橡胶桶的角落,隐约能看见一道摩托车的轮廓,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在风里轻轻晃着。“你说,雷清荷真的会送她回家吗?”我忍不住问,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裤兜里的桃木牌,那温润的触感能稍微压下心里的不安——想起晓梅攥着照片时发抖的指尖、手背上的烟疤,还有说起重庆火锅时眼里的光,实在没法不牵挂。

辛集兴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厂房后门,眉头微微皱起,右手无意识地踢了踢脚边的一块橡胶碎屑,碎屑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一丛枯黄的野草旁。“不好说。”他的声音沉了沉,“雷清荷那种人,嘴里没一句真话,说不定只是暂时稳住她。”顿了顿,他忽然抬了抬下巴,朝后门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过刚才我扶你往门口走的时候,眼角扫到后门的老槐树下,停着辆黑色的嘉陵摩托车——车座上的帆布包我认得,是老周总背的那款,边角磨得发白,还绣着半朵荷花。他既然在这儿,肯定不会让晓梅再落进雷清荷手里。”

风又大了些,吹动旁边橡胶树的阔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轻声交谈。远处的橡胶林深处,传来几声不知名虫豸的嘶鸣,还有摩托车引擎隐约的“突突”声,很快又消失在风里。我攥了攥手心的汗,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些——老周在金三角混了五年,眼线比橡胶林的树根还密,既然他的车在这儿,必然是早有安排。

辛集兴拍了拍我的胳膊,语气里带了点安抚:“先别想了,咱们先回宿舍,把今天的情况通过加密频道发给老周。雷清荷刚清理了瘦猴,短期内肯定会更信任我们,收网的机会不远了。”他说着,率先迈步往冷藏车的方向走,皮鞋踩在散落的橡胶碎屑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在寂静的暮色里格外清晰。

我最后看了一眼厂房后门那道模糊的摩托车影子,才转过身跟上——晚风依旧凉,可心里那股因牵挂而起的揪紧,却因为辛集兴的话、因为那辆熟悉的摩托车,渐渐松快了些。毕竟在这片藏满罪恶的橡胶林里,我们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我们弯腰钻进冷藏车的驾驶室,座椅皮革被前几任司机磨出的油亮包浆还带着白日暴晒的余温,却被我后背的冷汗瞬间浸得发潮。辛集兴先坐进驾驶座,右手拧动车钥匙,引擎“突突”地响了两声才平稳启动,制冷系统的低频震动从座椅底下传来,带着熟悉的轻微发麻感——早上从雷清荷总部出发时,这震动让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此刻却成了放松神经的背景音。

我刚系好安全带,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厂房后门的阴影里,一道黑色身影猛地窜了出来——是辆嘉陵70摩托车,车身裹着厚厚的泥渍,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边角磨得发白,绣着的半朵荷花在暮色里隐约可见。老周穿着件深色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巴上的胡茬,他一脚撑地稳住车身,另一只手往后递了递,车后座上坐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林晓梅。

晓梅裹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夹克,应该是老周给她的,领口拉得老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正怯生生地往我们这边看。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老周的衣角,指节泛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完全缓过来。

老周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转过头,借着摩托车车灯微弱的光,冲我们比了个“安全”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里带着笃定的沉稳。没等我们回应,他就拧动油门,摩托车“嗡”地一声加速,车身斜着拐进橡胶林的小路,车灯的光柱在茂密的阔叶树间晃了晃,很快就被夜色吞没,只留下引擎的余音渐渐消散在风里。

“呼——”辛集兴重重吐出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松开了些,指节上的青白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虎口,那里因为长时间虚握枪柄而有些发酸,“老周这手安排得真稳,不仅提前放了监听器帮我们过了雷清荷的关,还把晓梅顺顺利利接走了,不然我真得一直悬着心。”他说着,伸手抹了把额前的汗,指尖蹭过汗湿的碎发,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我靠在副驾椅背上,后脑勺抵着冰凉的玻璃,才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些。左手伸进怀里,摸到牛皮账本粗糙的封皮——里面记录着雷清荷近半年的军火交易明细,边角被我摩挲得发毛,此刻贴在胸口,带着令人安心的厚重感;右手又摸向裤兜,桃木牌的荷花瓣纹路硌着掌心,被体温焐得温热,那点细微的刺痛提醒着我刚才的惊险并非幻觉。

“是啊。”我哑着嗓子应道,视线落在窗外渐渐浓沉的夜色上——橡胶树的影子在车灯下飞速倒退,像一个个沉默的黑影,“刚才在厂房里,我好几次都以为要收网了,尤其是看到晓梅举着枪闯进来的时候,心脏差点跳出来。没想到最后是雷清荷的试探,还顺便清理了瘦猴。”语气里忍不住带了点失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账本的边缘,“本来以为今天能把这事儿了结,结果还得再等。”

辛集兴踩下油门,冷藏车顺着碎石路往宿舍的方向驶去,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橡胶林里格外清晰。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勾了勾:“急什么?瘦猴一死,雷清荷身边少了个心腹,肯定会更依赖我们这些‘新人’。等我们拿到他下一批货的交易时间和地点,再联合老周的人里应外合,才能把他的整个网络连根拔起——到时候不仅是军火,连那些人口贩卖的窝点也能一起端了,晓梅的仇、还有更多像她一样的人的苦,才算真的有个交代。”

晚风从半开的车窗缝钻进来,带着橡胶叶的清香,吹散了驾驶室里的沉闷。我摸了摸胸口的账本,又捏了捏裤兜里的桃木牌,心里的失落渐渐被坚定取代——是急了点,但正义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多等几天,才能让雷清荷这伙人渣彻底付出代价。

车窗外,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泼洒开来,罂粟田的轮廓在昏暗中揉成一团模糊的灰绿——白日里粉白的花瓣早已隐没,只剩下层层叠叠的阔叶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偶尔有晚归的飞虫撞在车窗上,发出“啪”的轻响,又很快滑落,像一颗被黑暗吞噬的星。远处的金三角唐人街渐渐浮现在视野里,灯火星星点点地缀在低矮的土坯房之间,红的、黄的、蓝的霓虹灯管歪歪扭扭地挂在“重庆小面”“四川火锅”的招牌上,光怪陆离得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却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靡气——那灯光下藏着赌摊的吆喝、槟榔的焦香,还有像晓梅一样被困在黑暗里的呜咽。

我的视线落在那些摇曳的灯火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晓梅的样子:她蜷缩在床垫角落时,枯树枝似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边角卷得像深秋的枯叶,她妈妈围裙上的油渍、身后“晓梅面馆”歪歪扭扭的字迹都清晰可见;她说起重庆火锅时,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眼里的光像快被风吹灭的烛火,亮得短暂又让人心疼,“我妈煮的毛肚,七上八下就熟,裹着香油蒜泥,辣得人直冒汗”——那些带着烟火气的话,和她手背上的烟疤、脚踝上的铁链印子撞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心里反复研磨。

“很快。”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裤兜里的桃木牌,荷花瓣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这片黑暗一定会被驱散,晓梅能回到巴南区的巷口,吃她妈做的杂酱面;所有像她一样被拐来的孩子,都能挣脱铁链,抱着家人哭一场,再也不用怕钢管的冷、电击棍的麻。”

突然,辛集兴的右脚猛地踩下油门,冷藏车的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车身瞬间往前窜出,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像急促的鼓点。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橡胶林的湿冷,吹得我额前的碎发乱飞。引擎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夜色里回荡,撞在橡胶树的树干上,又反弹回来,层层叠叠地扩散开,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正义呐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橡胶林——树影在车灯的光柱里晃成一片模糊的绿,像翻不完的噩梦,又像被甩在身后的煎熬。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沙漠之鹰,枪身的冰凉透过衣料传来,提醒着我这些日子的紧绷:白天要装出唯唯诺诺的“小弟”模样,夜里要竖着耳朵听宿舍外的动静,连吃饭都要警惕碗里有没有“加料”,手心的枪茧磨厚了一层,领口的汗渍从来没干透过,甚至不敢在梦里大声说话,怕泄了卧底的底。

“这样紧绷着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呢?”我在心里轻声问自己,目光越过摇曳的树影,望向重庆的方向——那里应该有嘉陵江的夜风、解放碑的灯火,还有晓梅说的,冒着热气的火锅和妈妈的笑。引擎还在轰鸣,冷藏车像一道冲破黑暗的光,朝着宿舍的方向驶去,可那声疑问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带着疲惫,却又藏着不肯放弃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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