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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车库的通风扇“嗡嗡”地嘶吼着,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在互相啃噬,扇叶上的铁锈和灰尘结成了黑褐色的痂,随着转动不断抖落——那些碎屑不是普通的灰尘,而是混着金属颗粒的铁屑,像被风吹散的细沙,“簌簌”地砸在水泥地上,混着车库的回声,像无数只小虫子在暗处爬动,听得人头皮发麻。

空气里裹着一股三层叠加的怪味,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最浓的是头顶破裂的消防管道渗出来的铁锈味,带着潮湿的金属腥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铁链子,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紧,连鼻腔里都泛起一股涩味。中层是角落那两个鼓胀的废弃油箱挥发的汽油味,暗黄色的油污顺着油箱缝隙往下渗,在地面积成一滩黑渍,挥发的油气像针一样扎鼻子,辛辣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连眼泪都快逼出来。最底下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异味,甜得发腻,像变质的蜂蜜,却又裹着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那是不知名化工原料的味道,闻多了让人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就想屏住呼吸,生怕多吸一口就会中毒。

头顶的荧光灯坏了足足三分之一,剩下的十几根也都在苟延残喘:灯管两端已经发黑,像得了重病的人的眼窝,每三秒就“滋啦”响一声,惨白的光线忽明忽暗地扫过车库。亮起来时,能看清地面的油污和裂缝;暗下去的瞬间,黑暗就像潮水般涌上来,把那些模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总让人觉得暗处藏着什么东西,正随着灯光的闪烁悄悄移动。

远处靠墙的位置,堆着四个蒙着黑色帆布的铁桶。帆布被常年的油污浸得发硬,边缘烂了几个不规则的洞,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桶身——铁锈像鳞片一样剥落,红棕色的锈粉粘在帆布上,风一吹就往下掉。其中两个铁桶的接缝处裂了细缝,深褐色的液体正顺着裂缝慢慢往下淌,像凝固的血痂被泡开,在水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一条条爬动的小蛇。那些液体流过的地方,水泥地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表面结着一层灰白色的硬壳,用脚尖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底下还藏着一道道细密的裂纹,仿佛再踩一脚,整块地面就要塌下去。

整个车库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只有通风扇的嘶吼、荧光灯的“滋啦”声,还有液体滴落的“嗒嗒”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回荡。站在这里,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每一次灯光闪烁,都让人忍不住攥紧拳头,心脏“咚咚”地跳,生怕下一秒就会从阴影里冲出什么东西来。

肖雅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我这才惊觉她早就换了行头——之前那件沾着腥狗血渍的月白色棉麻连衣裙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炭黑色的工装裤。裤料是厚实的帆布材质,摸上去硬挺却有韧性,膝盖外侧缝着两块巴掌大的凯夫拉补丁,补丁边缘的线脚是细密的双针锁边,针孔均匀得像机器打的,显然是为了耐磨特意加固的。裤脚被她用力塞进黑色马丁靴里,靴筒高及脚踝,鞋头是防撞的钢头设计,鞋侧的金属扣环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碰撞,发出“叮、叮”的轻响,在寂静的车库里格外清晰,却没有半分拖沓的杂音。

她的上半身罩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深色的速干t恤。冲锋衣的腰间别着那把伯莱塔92F,枪身被衣料遮住大半,只露出半寸长的防滑握柄——握柄上的纹路被磨得有些发亮,显然是常年握持留下的痕迹,在车库闪烁的荧光灯下,能隐约看到握柄上嵌着的细小汗渍。她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离枪柄只有两指的距离,像是随时能拔枪,姿态熟稔得像是枪和手长在了一起。

最让我心惊的是她的步态。之前喂我喝粥时,她的脚步轻得像猫,带着几分温和的试探;可现在,她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水泥地的接缝处,落脚时 heel 先着地,再轻轻碾过脚掌,几乎听不到声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微微后沉,头也不回却像能看清身后的动静,仿佛这弥漫着铁锈和汽油味的地下车库,是她走了千百遍的自家后院,每一块裂缝、每一个拐角都刻在她脑子里。

我跟在后面,左臂的肿胀还没消,缠着的无菌绷带勒得胳膊发紧,绷带边缘蹭过皮肤,留下一阵刺痒。指尖的麻意又像电流似的窜上来,这次是从小指开始,顺着指缝往掌心爬,麻意里还裹着一丝细微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那是Rkb1的毒性在作祟,像条藏在血管里的毒蛇,总在我稍微放松时就咬一口,提醒我此刻半点大意不得。

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隔着两层衣服,能摸到那枚黄铜警牌的轮廓。警牌边缘被我和老周摩挲得发亮,正面的警号“0”已经磨得有些模糊,边角还留着老周上次握它时磕出的小坑。冰凉的金属硌着我的第三根肋骨,硬邦邦的,像老周生前拍我肩膀时的力道,又像他牺牲前攥着我手腕时的温度,无声地盯着我,仿佛在问:“袈沙,你看清眼前的人了吗?”

我盯着肖雅的背影,看着她冲锋衣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看着她腰间那若隐若现的枪形轮廓,心里的疑团像潮水般涌上来。这个前一秒还在给我吹凉粥的女人,此刻浑身透着的干练和警惕,和“保姆”两个字没有半分沾边。她到底是谁?这身行头是早就备好的,还是临时换的?她对这里的熟悉,是潜伏时摸透的,还是另有原因?

车库的荧光灯又闪烁了一下,惨白的光扫过她的侧脸,我瞥见她耳后那枚极淡的兰草纹身,再想起她中控盒上的同款暗纹,心脏猛地一沉——这些细节串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把我裹住,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发紧。

“这边。”

肖雅的脚步突然顿住,像被无形的线拽住似的,没有丝毫拖沓。声音从她齿间挤出来,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在车库空旷的空间里撞出回声,“嗡嗡”地缠在通风扇的嘶吼声里,听得我后颈的汗毛微微发紧。她没有回头,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有右手极轻地往斜前方指了一下——指尖的方向,正是车库最深处的车位。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一辆黑色迈巴赫静静泊在车位中央,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车身是哑光黑的漆料,不是普通的亮面,在闪烁的荧光灯下泛着冷冽的暗光,像蒙了一层薄霜的黑曜石。车身没有一丝划痕,连门把手下方都没有常见的指甲印,显然是有人每天用麂皮布擦拭。轮毂是多辐式的,银黑色的金属表面擦得锃亮,缝隙里连一点灰尘都没有,胎纹里还沾着新鲜的柏油颗粒——不是车库里的陈旧污渍,说明它刚被开进来不久。

最扎眼的是车头的三叉星徽,金属质感的徽标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徽标正下方两厘米处,嵌着一个米粒大小的摄像头,镜头是深黑色的,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却没有亮起红色的警示灯——它没有报警,反而像在“注视”着肖雅,透着一股诡异的熟稔。这绝不是巧合,它认识她。

肖雅抬步走向车门,右手自然地搭在门把手上。我眯起眼睛,才发现门把手内侧的凹槽里,嵌着一个指纹识别器——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颜色和门把手的哑光黑融为一体,边缘打磨得毫无痕迹,不凑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她的指尖按了上去,不是随意一放,而是精准地对准识别区的中心,指腹的薄茧刚好贴合识别器的弧度——显然是按过千百遍的姿势。

“嘀。”

一声极轻的解锁声,像蚊子哼唧,几乎被通风扇的“嗡嗡”声盖过。车门“咔嗒”一声弹开一道缝,没有钥匙,没有密码,就凭她的指纹,打开了这辆价值百万的豪车。我盯着那扇弹开的车门,脑子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莲花帮的打手们开的都是贴满贴纸的二手破车,阿逸的车也不过是辆二十万的帕萨特,肖雅一个“保姆”,怎么会有迈巴赫的指纹权限?

“上车。”

她拉开驾驶座车门,声音里的温软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像当年边防站的教官下达任务时的语气。我犹豫了半秒,指尖的麻意又窜了上来——Rkb1的毒性还在提醒我处境危险,可眼下,我没有别的选择。

弯腰坐进副驾驶座的瞬间,真皮座椅的触感先传了过来——不是久置的冷硬,也不是暴晒后的灼热,是刚好贴合人体体温的32度,像晒过太阳的棉被,却比棉被更细腻。我下意识摸了摸座椅侧面的按钮,没有被按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提前通过手机App远程调好的。这细节让我心里的疑团更重:谁会为“保姆”的副驾提前调座椅温度?肖雅到底是谁?

荧光灯又闪烁了一下,惨白的光扫过中控台,我瞥见上面放着的银色金属盒——盒盖上的兰草暗纹在光线下一闪而过,和肖雅耳后的纹身一模一样。通风扇的嘶吼声还在耳边,可我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闷,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把我裹住,而肖雅,就是织网的人。

车内极简得近乎刻板——没有挂饰,没有香薰,甚至连中控屏幕都保持着黑屏状态,只有仪表盘上微弱的冷光映着内饰的深色真皮。唯一的“装饰”是中控台上的银色金属盒,巴掌大小,盒面是细腻的磨砂工艺,摸上去没有丝毫冰冷的金属感,反而像温润的玉石。边缘经过六道倒角打磨,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连一丝毛刺都找不到,显然是手工精细打磨的成品。

盒盖上刻着一朵暗纹兰草,线条细到只有0.1毫米,是激光微雕的工艺——平时看只是一片淡淡的阴影,只有当车库的荧光灯闪烁、光线恰好掠过盒面时,才能看清兰草的叶脉纹路:主脉挺直,侧脉分叉均匀,连叶尖的细小锯齿都清晰可见。这纹路我太熟悉了——和她之前月白色连衣裙领口绣的兰草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是针绣,一个是激光雕刻,却同样透着一股刻意的精致。

肖雅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的动作没有半点迟疑,像开自己用了几年的车:左手搭在车门上沿,右手握住内把手,轻轻一拉一推,车门就以完美的角度打开,既不会撞到旁边的车位线,又方便落座,流畅得像刻进肌肉的记忆。

她从冲锋衣内兜掏出一把钥匙,金属钥匙柄冰凉刺骨,贴在她温热的掌心却没有丝毫水汽。钥匙柄上刻着一串西里尔字母“cokoл”,笔画遒劲,是手工錾刻的,不是机器压制的流水线产品。她将钥匙插入孔中,没有丝毫卡顿,转动时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响——锁芯显然是经过特殊润滑的,和普通车钥匙插入时的生涩感截然不同。

点火的瞬间,我几乎没察觉到发动机启动——只有一阵微弱的“嗡”声从车底传来,像远处的蜂鸣,被车库通风扇的嘶吼声盖过大半。这绝不是普通迈巴赫的引擎声,显然是经过专业调校的静音装置,连排气都做了消音处理,光是这一项改装,就至少要几十万。

她没有立刻挂挡,而是伸出右手,指尖在金属盒侧面的凹槽处轻轻一按——盒盖“咔嗒”一声弹开,里面铺着黑色天鹅绒,绒布的密度极高,摸上去像云朵般柔软,能完美固定里面的物品。盒内分了三个格:左边放着三支不同颜色的针管,中间是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冷藏盒,右边是一个装着酒精棉的小格子。

肖雅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中间那支深绿色针管,针管管壁是医用级玻璃,通透得能看清里面淡绿色的液体,管身上印着一串细小的编号“LK-071”,字体小到需要眯眼才能看清,显然是内部使用的编号,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针剂。针尖是不锈钢材质,闪着冷冽的光,没有一丝锈迹,连针孔都透着精致的规整。

“先给你打支缓解剂。”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递杯温水”,没有多余的解释,左手自然地伸过来,按住我的右臂——指尖避开了肘部的肿胀处,落在肌肉最厚实的小臂位置,她指腹的薄茧蹭过我的皮肤,带着一股熟悉的兰草香,和她之前给我擦脸时用的护手霜味道一模一样。

我没有反抗。一来指尖的麻意已经顺着手腕往胳膊肘窜,像无数只蚂蚁在爬,连握拳头都觉得费力;二来我想看看,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要做什么。肖雅捏着针管的1\/3处,针头以45度角斜着刺入皮肤——角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刚好避开皮下神经。推药的速度均匀得可怕,我盯着她的手指,每0.5秒就推一次,每次推0.1毫升,液体注入时没有丝毫胀痛感,只有一股清凉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不过十秒,之前指尖的麻意就像被温水冲散的墨,渐渐淡了下去,连肋骨处的钝痛都轻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些。肖雅拔出针管,随手将它扔进盒内右侧的废弃槽里,又抽出一片酒精棉,按在我的针孔处,力道刚好能止血,却不觉得疼。

做完这一切,她才挂挡踩油门。迈巴赫缓缓驶出车位,车轮碾过地面那滩深褐色液体时,没有丝毫打滑——轮胎是特制的防滑胎,胎纹里的凹槽能快速排水。肖雅转动方向盘的动作极稳,连转弯时都没有半点顿挫,方向盘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坑洼和铁桶,连车轮离车位线的距离都保持在十厘米左右,比驾校教练的技术还要精湛。

我坐在副驾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荧光灯的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映出她紧抿的嘴角和沉稳的眼神。中控台上的金属盒还开着,那支深绿色针管躺在废弃槽里,像一个无声的问号。她怎么会有这种内部编号的针剂?怎么会有如此专业的注射手法?这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车,到底是谁的?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子里打转,可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和不容置疑的沉稳,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肖雅”——这个前一秒还在给我吹凉小米粥的女人,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与“保姆”身份截然不同的专业与神秘,像一本被锁住的书,我连扉页都没看懂。

车库出口的卷帘门“咔啦咔啦”地往上爬升,链条生锈的摩擦声像钝锯在割木头,每一节金属帘片碰撞时都带着震颤,震得头顶的管道都微微晃动。帘片上积满了灰和油污,有的地方已经锈出了洞,露出里面的钢芯,升起时还带下几片墙皮碎屑,“簌簌”地落在地上。随着帘门上升,一道微弱的外界光线挤了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越来越宽的光带,把车库里的阴影切割成两半。

门外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守卫,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肩宽背厚,把笔挺的西装撑得鼓鼓囊囊,袖口处能隐约看到小臂的肌肉线条。他们手里握着黑色橡胶棍,棍身包着防滑胶套,末端印着“雷朵安保”的白色字样,棍头被磨得发亮,显然是经常使用。腰间别着银色的摩托罗拉对讲机,天线立得笔直,指示灯“滴滴”地闪着绿光,耳麦线从领口绕出来,贴在他们棱角分明的脸上。

两人原本呈跨立姿势站着,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车库入口,连通风扇吹起的灰尘都不放过。可当迈巴赫的车头刚露出半个轮廓时,他们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跨立的双腿不自觉地并拢,脸上的警惕像退潮似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讨好——嘴角咧开,眼角堆起笑纹,连原本凌厉的眼神都柔和了三分。

肖雅没有减速,只是伸出左手,按下驾驶座的车窗按钮。玻璃缓缓降下,露出她平静的侧脸。她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黑色证件夹,真皮封面摸着厚实,边缘烫着金色的卷草纹,花纹细腻得能看清每一片叶子的脉络。封面正中央印着雷朵集团的“天狼”标志——一头仰天长啸的狼,狼眼是红色的烫金,周围环绕着火焰状的花纹,透着一股威慑力。

左边的守卫快步上前,双手接过证件夹,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机油,却在碰到真皮封面时刻意放慢了动作。翻开夹页,第一页是肖雅的照片——没有笑容,眼神平静,和现在的神情一模一样。他的目光在照片和肖雅脸上快速扫了三遍,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敬畏,像看到了什么大人物。

“肖姐,您慢走!”他立刻双手把证件夹递回,腰弯得更低了些,语气恭敬得近乎谄媚,“需要我用对讲机通知前面关卡提前放行吗?免得您等。”

“不用。”肖雅接过证件夹,随手扔进副驾前方的储物格,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既不冷淡也不热情,像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此时卷帘门已经完全升起,宽度刚好容下迈巴赫通过。肖雅轻踩油门,车平稳地驶出去,轮胎碾过门口的减速带时没有丝毫颠簸。我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那两个守卫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车开出十几米,才直起身来。他们没有往副驾看一眼,仿佛我只是车上的一件行李,连被关注的资格都没有。

“肖姐?”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还带着Rkb1毒性未散的沙哑,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的警牌,“他们为什么叫你‘肖姐’?那本证件到底是什么?雷朵集团的内部人员证?”

我的心脏“咚咚”直跳,脑子里全是问号。莲花帮里,连阿逸都只被手下叫“逸哥”,花粥也只是“花姐”,而肖雅一个“保姆”,却能让雷朵的专业守卫如此敬畏——这绝不是普通的身份能解释的。那本证件上的天狼标志,我只在雷朵集团核心成员的身上见过,肖雅怎么会有?

肖雅的视线始终锁着前方的柏油路,连眼角余光都没往我这边扫一下。她的侧脸在车窗外掠过的路灯下忽明忽暗,下颌线绷得笔直,像用尺子量过的一样规整。右手的拇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每两秒一次,轻重均匀,像在打某种隐秘的暗号,又像在梳理混乱的思绪——那节奏太稳了,稳得不像随意为之,反而透着一股刻意的镇定。

“雷朵集团的人,多少得认识点脸。”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被车窗外的风刮散的纸片,没有半分情绪起伏,仿佛我问的不是关乎她身份的关键问题,只是在问“今天吃什么”。

这个回答像一团棉花,堵得我胸口发闷。认识点脸?认识点脸能让守卫躬身哈腰?能让百万豪车的指纹权限随意使用?我攥紧了手心,之前被铁链磨破的掌心旧伤被攥得发疼,结痂的地方裂开一丝小口,渗出来的血珠沾在掌纹里,又黏又凉。如果她是卧底,怎么会有雷朵集团内部认可的证件?怎么会被帮派守卫恭恭敬敬地叫“肖姐”?这待遇,连花粥和阿逸都未必能有——阿逸上次开车出核心区,还被关卡搜了三分钟。

车驶出雷朵集团的核心围栏后,路边的关卡果然越来越密集。第一个关卡就透着十足的威慑力:一道三米高的铁栅栏横在路中间,栏杆是手腕粗的钢管,表面锈迹斑斑,却被擦得发亮,连接处的链条上挂着厚重的锁,锁芯是特制的,比普通挂锁大了一圈。栅栏旁边搭着一间蓝色铁皮房,房顶铺着石棉瓦,边缘翘起来几片,像被风掀过的书页,房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电线缠着生锈的铁钉,晃悠悠地垂着。

铁皮房的窗户敞开着,能清楚看到里面放着一台安检仪,屏幕泛着刺目的绿光,上面显示的图像模糊不清,像打了马赛克的影子,机器旁边还堆着几根橡胶棍和一副手铐。两个守卫倚在房门口,都穿着黑色作战服,不是之前的西装革履,肩上扛着改装过的AK47——枪托缠着黑色防滑胶带,枪管上加装了红外线瞄准镜,枪口虽然朝下指着地面,可他们的手指就扣在扳机护圈边缘,指节泛白,显然随时能抬枪射击。

他们的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每一辆靠近的车,连轮胎缝里的泥都要盯两眼。我下意识地往座椅里缩了缩,左手摸向胸口的警牌——那枚黄铜牌子的棱角硌着皮肤,提醒我一旦暴露,就是死路一条。之前我亲眼见过一个送原料的货车司机,只是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就被这两个守卫按在地上,反剪着胳膊搜身,连鞋底都被美工刀割开检查,货车的四个轮胎全被千斤顶顶起来,拆下来看里面有没有藏违禁品。

可肖雅的车刚靠近栅栏十米,情况就完全变了。

铁皮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收到”,接着是电机转动的“嗡嗡”声,铁栅栏缓缓往两边拉开,链条拖动的“哗啦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右边的守卫探出头来,只露出半张脸,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皮肤上,他眯着眼看了一眼迈巴赫的车牌,原本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嘴角立刻咧开一个讨好的笑,对着车窗挥了挥手:“肖姐好!您这是往哪去?”

肖雅连车窗都没降,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方向盘微微一打,迈巴赫就平稳地穿过了栅栏。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两个守卫一直盯着车尾灯,直到车开出几十米,才慢悠悠地合上栅栏,嘴里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语气里满是敬畏,连之前紧绷的站姿都松懈了下来。

我盯着肖雅放在变速杆上的手——那只手刚给我注射过缓解剂,刚开过枪,此刻却稳稳地握着档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心里的疑团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这根本不是“认识点脸”就能解释的特权,这分明是雷朵集团内部核心人员才有的待遇。她到底是谁?是雷朵高层的亲信?还是有更深的背景?如果是前者,她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是后者,她潜伏在莲花帮又有什么目的?

车窗外的风刮在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哭泣。我看着路边不断掠过的关卡,每一个都配备着同样的铁栅栏、同样的安检仪、同样警惕的守卫——可没有一个拦我们,甚至连探出头看一眼副驾的都没有。这种畅通无阻,比被拦下来检查更让我心慌,仿佛我们坐的不是车,是一辆贴着“免死金牌”的幽灵车,在雷朵的地盘上横冲直撞,却没人敢拦。

往前开了不到两公里,第二个关卡就横在了路中间——比第一个严了不止一个档次。电动升降杆是不锈钢材质的,比成年人的胳膊还粗,杆身上贴着反光条,在车灯下亮得刺眼,杆顶装着一个红色警示灯,“滴滴”地闪着,像在无声地警告。四个高清摄像头分别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镜头是广角的,连路边的杂草都能拍得一清二楚,摄像头旁边还装着红外感应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显然连夜间都能精准识别车辆信息。

关卡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车身上喷着白色的“雷朵安保”字样,车门敞开着,里面放着防爆盾牌和橡胶棍,车顶架着一盏探照灯,灯头对着路面,随时能亮起。车旁站着三个穿迷彩服的男人,衣服是荒漠迷彩的款式,袖口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腰间别着黑色电击棍和银色手铐,裤腿外侧的刀鞘里插着一把军用匕首,刀柄上缠着绿色的伞绳。他们的左臂上都缝着一块黑色臂章,上面印着雷朵集团的“天狼”标志,下面还有两个小字:“执法”——这是雷朵集团内部的执法队,比普通守卫权力大得多,据说有直接扣人的权限。

三人呈三角站位站着,眼神比之前的守卫更锐利,像猎鹰盯着猎物,连我这边副驾的车窗都扫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左手悄悄摸向胸口——那枚黄铜警牌就藏在衣服最里面,边缘的棱角硌着皮肤,凉得像块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肋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他们看出破绽——一旦发现我身上的警牌,别说我,连肖雅都可能被牵连。

可肖雅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抬起右手,按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

“嘀——”

一声短鸣,不高不低,像一声暗号。

几乎是喇叭声落下的瞬间,电动升降杆“咔”地一声弹了起来,升起的速度比第一个关卡快了一倍。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迷彩服男人立刻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的警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讨好的笑容,甚至抬手敬了个礼——只是那礼敬得歪歪扭扭,右手五指没并拢,胳膊也没抬到齐眉的位置,显然不是正规军人出身,只是在刻意装出恭敬的样子。

“肖姐好!”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点刻意的讨好,“您这是要出远门?要不要我们开辆车在前面给您开道?”

“不用。”肖雅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字,甚至没降下车窗,只是轻轻转动方向盘,迈巴赫就平稳地驶了过去,车轮经过升降杆下方时,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执法队成员还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追上来检查的意思,反而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还指了指我们的车尾灯,眼神里满是敬畏,连之前的三角站位都散了。

我的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沾在方向盘的真皮套上,又黏又滑。“他们为什么不查?”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听说雷朵的执法队最严,连花粥上次开车经过这里,都被他们拦下来看了一眼证件,怎么到我们这里就直接放行了?”

肖雅这才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没有之前的复杂,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的右手拇指又开始轻轻敲着方向盘,节奏和之前在车库里一模一样,每两秒一次,轻重均匀。“查不查,看对谁。”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以为莲花帮只是雷朵的小分支?你以为阿逸和花粥能在雷朵集团里说上话?这里的水,比你在边防站见过的任何一条河都深,深到你想象不到。”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里,激起更多的疑问。莲花帮不是雷朵的核心?阿逸和花粥说了不算?那谁才是能做主的人?肖雅又为什么能在雷朵集团里有这么高的地位?我张了张嘴,想再问,可看着她平静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我知道,她不会再多说了。

车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路边的树木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只有车灯劈开的两道光柱能照亮前方的路。我看着肖雅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的疑团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却又像被一层雾蒙着,看不清真相。这个女人,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她带我走的这条路,又会通向哪里?

车在柏油路上平稳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渐渐驶出了城区的边缘。路边的路灯从最初的每隔十米一盏,慢慢变成二十米、五十米,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只剩下迈巴赫的远光灯劈开黑暗,两道雪白的光柱在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照亮了前方蜿蜒的路。

我转头看向窗外,高楼大厦的轮廓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农田。田埂上留着收割后的稻茬,枯黄的秸秆东倒西歪地铺着,偶尔能看到几个塑料大棚,棚顶蒙着厚厚的防尘膜,在车灯下泛着灰蒙蒙的光。远处的村庄里稀稀拉拉亮着几盏灯,窗户透出暖黄的光,却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几声狗吠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快又被风声淹没。

又开了十分钟,农田也消失了,路面从平整的柏油路变成了碎石路。车轮碾过碎石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即使迈巴赫的空气悬架调校得再好,也能感觉到明显的震动——座椅下方的按摩功能自动开启了,揉捏模式的力度刚好能放松腰背肌肉,可我心里的紧张却丝毫没有缓解,反而像被这震动搅得更乱。仪表盘上的车身稳定系统指示灯偶尔闪烁一下,提醒着路面的颠簸,中控台上的金属盒随着车身晃动,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Rkb1缓解剂的效果显然在减退。先是右手小指开始发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指缝里爬,接着麻意顺着无名指、中指往上窜,很快蔓延到整个手掌。这次的麻意里还裹着一股灼热感,像有细针蘸了滚烫的油,扎进我的血管里,从手腕一直烧到肘窝。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裂开的伤口渗出一丝血珠,黏在掌纹里,又疼又麻。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往深山里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两边的树木从低矮的灌木变成了高大的松树,枝叶在夜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地上,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远处的山轮廓模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压抑的寂静。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是能彻底解毒的药剂,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肖雅的神秘让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依赖。

“快到了。”

肖雅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她轻轻踩下刹车,车速慢了下来,打了一把右转向灯,方向盘转动的幅度很小,车身平稳地拐进一条隐蔽的山道。山道入口处长满了半人高的荆棘,枝条上带着细小的尖刺,刮在车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刮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挠铁皮,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抬手按了一下车顶的按钮,车顶上的探照灯“唰”地亮了起来,一道比远光灯更亮的光柱劈开黑暗,照亮了前方五米宽的山道。我眯起眼睛,借着光柱看清了山道两侧的景象——每棵松树上都挂着迷彩伪装网,网眼细密,刚好能遮住树干后的东西;伪装网后面,隐约能看到黑色的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我们的车,有的还闪烁着微弱的红外红光,像野兽的眼睛。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山路,而是雷朵集团精心伪装的秘密据点。那些荆棘、伪装网、摄像头,层层叠叠地构成了一道隐蔽的防线,外人根本不可能轻易找到这里。我攥紧的拳头更用力了,指节的疼痛让我保持清醒——肖雅能带着我轻松进入这里,足以说明她在雷朵集团的地位,绝不是“认识点脸”那么简单。

车在山道上继续行驶,探照灯的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像无数个跳动的光点。两边的荆棘越来越密,刮在车身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可肖雅的神情依旧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仿佛在自家花园里散步。我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的疑团和紧张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她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这个秘密据点里,藏着什么?

又往前开了约莫五分钟,山道尽头突然透出一片灯火——那不是普通路灯的暖黄,而是厂房特有的白炽灯,惨白、刺眼,像一块被硬生生贴在黑暗画布上的补丁。光线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洒出来,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远远看去,像荒山里突然亮起的鬼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肖雅踩下刹车,迈巴赫稳稳停在一栋建筑前。这是一栋两层高的厂房,外墙爬满了深绿色的爬山虎,藤蔓粗得像小孩的手腕,互相缠绕着覆盖了大半墙面,连窗户的框架都被遮得只剩一道细缝。叶片上积满了灰尘,边缘有些发黄发脆,显然很久没人打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墙面下方挂着一块半米长的木牌,牌身被风雨侵蚀得发黑,边缘翘曲开裂,上面用红漆写着“红星农具厂”五个字,字迹模糊得几乎辨认不清,笔画处的漆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的朽木,活脱脱一副废弃多年的模样。

可当我推开车门走近两步,才发现这“废弃”全是伪装——木牌背面的藤蔓被刻意拨开一道小口,里面藏着一个黑色高清摄像头,镜头直径约三厘米,正对着车门方向,镜头外的防尘玻璃擦得一尘不染。摄像头右侧十厘米处,嵌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外感应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黑暗里窥视的眼睛,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肖雅没等我细看,已经快步走到厂房大门前。那是两扇对开的铁皮门,表面刷着斑驳的灰色油漆,和墙面的爬山虎融为一体。门右侧装着一个黑色的双保险锁具,面板是磨砂材质,上面分上下两区:上半区是数字按键,键帽上的数字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常使用;下半区是指纹识别区,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那是长期按指纹留下的印记,足以说明肖雅来过这里无数次。

她抬起右手,指尖在数字按键上翻飞,快得像虚影——我只看清她拇指按了“3”和“7”,其余的数字根本来不及捕捉,只听到“嗒嗒嗒”六声清脆的按键声。紧接着,她把右手拇指稳稳按在识别区,指腹完全贴合,停留了约两秒,锁具发出一声轻响:“嘀——验证通过。”面板上的绿灯亮起,像一颗突然亮起的晨星。

下一秒,铁皮门内侧传来电机转动的“轰隆”声,两扇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震动的力道让地面都微微发麻,门轴处的润滑油味混着外面的草木气息飘进来。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鼻腔里立刻传来一阵刺痛——那不是消毒水的清冽,而是乙酸酐的辛辣和乙醇的刺鼻交织在一起,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麻黄素甜腥味,像变质的蜂蜜混着酒精,闻得人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搅。

我跟着肖雅走进厂房,才发现里面和破败的外观截然不同,早已被彻底改造过。原本的农具车间被一道玻璃隔断分成两部分,外面是操作区,地面铺着深灰色的环氧树脂,防腐蚀材质的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只有几道淡淡的淡黄色液体痕迹,显然刚被专用清洁剂擦拭过,还残留着微弱的化学气味。

操作区中央放着四台巨大的不锈钢反应釜,每台高约三米,直径两米,釜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表面刻着清晰的铭牌——“德国R-2000型精细化工反应釜”,字母和数字都是激光雕刻的,边缘没有丝毫毛边。釜身上的压力表指针稳稳停在0.8mpa的位置,表盘玻璃擦得透亮,红色指针在白色背景上格外醒目,说明设备正在稳定运行。反应釜顶部的进料口盖着不锈钢盖子,边缘的密封胶圈泛着黑色,显然是经常开启却保养得当。

釜与釜之间连着密密麻麻的管道,粗细不一:粗的像成年人的胳膊,外面裹着银白色的保温层,层间的铝箔反光,能看到表面凝结的细小水珠;细的只有手指粗,透明的管道里能清晰看到流动的液体——有的是无色透明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乙醇),顺着管道缓缓流淌,在转弯处形成小小的漩涡;有的是淡黄色的黏液(应该是乙酸酐),流速较慢,附着在管壁上,留下淡淡的痕迹。每根管道上都装着银色的流量计,屏幕上的数字跳动得极有规律,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显然是在严格控制原料的配比,容不得半点差错。

管道交汇处装着三通阀门,阀柄上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红色代表“危险原料”,蓝色代表“溶剂”,绿色代表“成品通道”。几个阀门的阀柄还保持着微微倾斜的角度,显然刚有人调整过。整个操作区像一个精密的化工实验室,却比实验室多了几分工业的粗粝和危险,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我:这里绝不是什么“农具厂”,而是一个专业到可怕的制毒据点。

我攥紧了手心,指尖的麻意还没散尽,看着眼前这些运转的设备、流动的化学品,心脏“咚咚”狂跳——雷朵集团的核心秘密,竟然藏在这样一个荒山野岭的伪装厂房里。而肖雅,这个既能喂我喝粥又能握枪杀人的女人,竟然能如此熟稔地走进这里,她的身份,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百倍。

四个穿白色连体防护服的人分散在反应釜旁忙碌,防护服是防化级别的,材质厚实却不臃肿,拉链从脚踝拉到领口,领口处的橡胶密封圈贴合着脖颈,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他们脸上戴着3m N95口罩,口罩边缘的压痕深深嵌进皮肤,显然已经戴了很久;眼睛上罩着防化学腐蚀的护目镜,镜片是茶色的,能过滤有害光线,镜面上沾着细小的白雾,是设备运行时蒸腾的水汽凝结的。

每个人的手上都套着深蓝色丁腈手套,手套指尖有些发白——那是长期用力握持工具留下的痕迹,有的手套指节处还沾着淡淡的淡黄色黏液,却没丝毫慌乱,动作精准得像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左边的人正用注射器往反应釜的进料口注入透明液体,推注的速度均匀得像用机器控制;右边的人盯着流量计的数字,时不时用扳手微调阀门,力度刚好,既不会过松导致泄漏,也不会过紧损坏接口;中间两人则在记录数据,笔尖在防水记录本上划过,字迹工整清晰,没有半点潦草。

这些人绝不是莲花帮那种只会挥铁棍的杂役——他们的每个动作都透着专业的严谨,显然是受过专业化工训练的技术人员。

看到肖雅走进来,四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们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微颔首,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不像对上级的谄媚,更像对“同行”或“负责人”的认可。“肖姐。”四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闷却清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肖雅没有回应他们的问候,径直走到操作区中央,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微微后沉,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之前喂我喝粥时那种温和的姿态判若两人。“准备好解Rkb1的药剂了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没有多余的情绪,像在下达一道必须执行的命令。

站在冷藏柜旁的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立刻点头,他的眼镜架在防护服的面罩外,镜腿用橡皮筋固定着,防止滑落。他转身打开冷藏柜——柜门打开时发出“嘶”的一声轻响,里面的低温冷气瞬间冒出来,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雾。他从最上层的格子里拿出一个银色保温箱,箱子大约有鞋盒大小,表面印着蓝色的“生物安全运输”标志,标志下方还有一串编号“bS-t-007”。

他双手捧着保温箱,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易碎的玻璃制品。我注意到箱子的边缘包着黑色橡胶防撞条,提手处缠着防滑胶带,显然是经常携带的。打开箱盖,里面铺着三层泡沫缓冲层,凹槽里嵌着一支特制针管和两个冰袋——冰袋还冒着寒气,摸上去冰凉刺骨,能将箱内温度稳定在4c,确保药剂的活性不流失。

“准备好了,肖姐。”他的语气格外谨慎,眼神在肖雅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快速移开,“按照您上周给的配方调制的,纯度达到98%,我们用高效液相色谱仪检测了三次,确认没有杂质,能彻底中和Rkb1的神经毒性。”

肖雅伸出右手,接过保温箱,手指在箱盖上轻轻一扣,“咔嗒”一声锁上。她没有检查,显然对这个男人的专业能力完全信任。转身走向我时,她的步伐依旧沉稳,将保温箱递到我面前,语气平淡得像在递一份文件:“里面有注射器和药剂,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我抬头看向她的眼睛——那里没有了之前喂粥时的暖意,也没有杀腥狗时的冰冷,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像医生在询问病人的意愿,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厂房里反应釜运行的“嗡嗡”声还在回荡,管道里液体流动的“哗哗”声清晰可闻,可她的眼神却稳得像一潭深水,没有半点波澜。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肖雅递来的保温箱上——箱面的银色磨砂材质被厂房的白炽灯照得泛着冷光,边缘的橡胶防撞条磨出了细微的白痕,显然是经常携带。再扫向周围的设备:反应釜上的压力表指针依旧稳定在0.8mpa,表盘玻璃反射着管道的影子;透明管道里的乙醇正以每秒两滴的速度流动,流量计的数字“0.5L\/min”跳动得一丝不苟;空气中的化学气味越来越浓,甜腥味裹着辛辣气钻进肺里,呛得我喉咙发紧。这些设备、这些气味,无一不在尖叫着提醒我——这里不是什么普通实验室,是雷朵集团最核心的制毒工厂,能生产出Rkb1这种新型神经毒素的地方。

“这里是……”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发颤得像被风吹动的纸片,每一个字都裹着喉咙的干涩。指尖的麻意突然变本加厉,从右手小指开始,顺着指缝往掌心窜,很快蔓延到手腕,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神经,连手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连碰一下保温箱的力气都快没了。

“解你身上Rkb1毒性的地方。”肖雅没给我缓冲的时间,左手按住保温箱盖,右手拇指轻轻一扣,“咔嗒”一声打开箱锁。我眯起眼睛,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支淡蓝色的药剂躺在黑色绒布凹槽里,不是普通药液的浑浊,而是像淬了冰的蓝水晶,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白炽灯下折射出紫、青、蓝三种层次的光,仿佛把一片深海装进了针管。针管是高硼硅玻璃材质,通透得能看清药液流动的轨迹,针头比普通医用针粗了半圈,针管侧面用激光刻着“医用级·无菌”的字样,边缘光滑得没有一丝毛刺。

“Rkb1不是普通毒品,是雷朵集团花了三年研发的新型神经毒素。”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指尖轻轻划过针管,“它会破坏中枢神经的信号传递,先是麻意,再是剧痛,最后全身抽搐而死。市面上没有解药,只有这里的配方能中和,刚才给你的缓解剂,撑不了一个小时。”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不是之前的麻痒,是像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血管,从指尖一路烧到肘窝,疼得我忍不住闷哼一声。眼前开始发黑,先是视线边缘模糊成一片灰白,再慢慢往中间收缩,像被黑暗吞噬的纸片,连肖雅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肖雅见状,眼神一凝,没再问我“要不要帮忙”,左手闪电般按住我的左臂——刚好是之前缠着纱布的位置,我这才发现,她早就把沾着血渍的普通纱布换成了无菌医用绷带,边缘用医用胶布固定得整整齐齐。她从保温箱里抽出一片酒精棉,捏着棉片的一角,以注射点为中心,顺时针擦了一个直径五厘米的圈,连擦三遍,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里的无菌操作示范。

接着,她拿起那支淡蓝色针管,拇指和食指捏在针管的1\/3处,针头以30度角斜对着我的小臂静脉,眼神专注得像在瞄准靶心。针头刺入皮肤时我几乎没感觉疼,只有一丝微凉的触感,她的指节微微泛白——不是用力过猛,是极致专注下的肌肉紧绷。推药的速度比之前的缓解剂慢了一半,每一秒推0.1毫升,药液顺着血管蔓延的轨迹清晰可感。

一股清凉的液体从注射点扩散开来,像冰泉淌过烧红的血管。先是小臂的剧痛瞬间消退,接着麻意像退潮的海水般褪去,眼前的黑暗也慢慢散开,白炽灯的光重新变得清晰。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肺里的压抑感也轻了不少,之前像堵着的棉花被抽走,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我抬眼看向肖雅,她还保持着推药的姿势,侧脸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冷硬——光线在她的颧骨处投下一道锐角阴影,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角。她的嘴角抿得很紧,连下颌线都绷成了一条直线,像是在克制什么——是对我的愧疚?还是对这种“不得不”的无奈?我猜不透。

反应釜的“嗡嗡”声还在厂房里回荡,管道里的液体“哗哗”流动,可此刻,我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看着肖雅专注的侧脸,感受着手臂上残留的清凉,我心里的疑团比之前更重:她怎么会这么熟悉Rkb1的毒性?怎么会有如此专业的注射手法?她到底是敌是友?这个能制毒也能解毒的工厂,又藏着多少秘密?

“为什么帮我解毒?”

这句话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像绷到极致的弦突然断裂。我攥紧了手心,掌心里的冷汗浸着之前裂开的旧伤,又黏又疼,胸口像被巨石压着,连呼吸都带着滞涩。“这里明明是制毒工厂,你能指挥这些技术人员,能畅通无阻地过雷朵的每一道关卡,甚至能打开那辆迈巴赫的指纹锁……”我的声音越来越急,眼前闪过她开枪杀人的冷硬、喂我喝粥的温和、指挥科研人员的权威,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得生疼,“你根本不像卧底,到底是谁?和雷朵集团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他们的核心成员?还是另有目的?”

肖雅没有立刻回答。她右手捏着针管的尾部,缓缓拔出针头——动作轻得像抽一根羽毛,避免牵扯到我的皮肤。接着,她用左手拿起无菌棉,准确按在针眼上,力道均匀得像用标尺量过,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三十秒,一秒都没差,她才慢慢移开棉片,从保温箱里抽出一块透气胶布。胶布是肤色的,边缘裁得整整齐齐,她低头对准我胳膊上的针孔,轻轻一贴,胶布的边缘刚好和皮肤纹理对齐,没有一丝褶皱,连边角都服帖地粘在汗毛上,细节精细得像在完成一件精密的手工活。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侧过脸对着那四个穿防护服的科研人员。“盯紧反应釜的压力,”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权威,没有半点犹豫,“尤其是三号釜,压力表指针一旦超过0.9mpa立刻泄压,半小时后把实时数据报给我。”

“是,肖姐!”四人齐声回应,声音里没有丝毫拖沓,甚至带着一丝敬畏。话音刚落,他们就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快步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另外三人分别守在反应釜旁,眼睛死死盯着压力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之前的从容专业里,多了一层对肖雅的绝对服从——这绝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更像士兵对指挥官的遵从。

肖雅这才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我。她的眼底终于不再是一片平静的冰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露出里面翻涌的暗流——深褐色的瞳孔里映着反应釜的冷光,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像蝴蝶在触碰带刺的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反应釜的不锈钢壁,冰凉的触感似乎能让她保持镇定。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一台反应釜旁,右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釜身,那里还带着设备运行的微热。釜身上方的管道里,淡黄色的黏液正缓缓流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像远处的溪流,却裹着致命的危险。“你以为Rkb1只是用来给你的‘投名状’?”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雷朵集团研发它,根本不是为了贩卖——是为了控制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管道,像是在看那些被Rkb1控制的人:“花粥、阿逸,甚至下面那些扛枪的打手,体内都有低剂量的Rkb1。他们以为自己是雷朵的‘自己人’,其实不过是随时能丢弃的棋子——一旦背叛,或者失去利用价值,只要注入一点激活剂,就会全身抽搐而死,死状和毒鼠强中毒一样,查不出来源头。”

我的后背突然一阵发凉,像有冰水顺着脊椎往下淌。想起花粥每次暴躁时眼底的红血丝,想起阿逸推眼镜时偶尔的僵硬,原来那些不是性格使然,是被毒素控制的后遗症。

“而你,”肖雅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复杂,“他们给你的剂量是其他人的三倍。”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没打算让你活太久——要么在暗室里被腥狗杀死,要么Rkb1毒性发作而死,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高剂量毒素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替他们去做最脏的活。”

反应釜的“嗡嗡”声还在厂房里回荡,管道里的液体流动声越来越清晰。我盯着肖雅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抹化不开的复杂,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雷朵集团的狠,比我在边防站见过的任何毒枭都要可怕;而肖雅,这个知道所有秘密、能在毒窟里来去自如的女人,她的身上藏着的,或许是比Rkb1更危险的秘密。

她顿了顿,指尖从反应釜的冷壁上移开,转身走向厂房角落的窗户。窗户是老式的铁框玻璃,玻璃上布满了划痕,还沾着几点淡黄色的化学残留。她抬手推开窗户时,生锈的合页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被遗忘的旧门在呻吟。山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潮湿的寒气,吹得她鬓边的亚麻色碎发贴在脸颊上,露出耳后那枚极淡的兰草纹身——那纹身只有指甲盖大小,是激光微雕的,颜色浅得像蒙上了一层雾,不凑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可我一眼就认出来,和迈巴赫中控盒上那朵激光雕刻的兰草暗纹完全吻合,连叶脉的分叉角度都一模一样。

“这里是雷朵集团最核心的制毒点。”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山风卷着远处隐约的狼嚎声钻进窗户,衬得她的话格外凝重,“整个东南亚,只有这里能生产Rkb1的原浆,也只有这里的配方能配出解药——那些实验室的技术人员,都是雷朵花高价从国外挖来的,签了终身保密协议。”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往前逼近半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左手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的疑团像被拨开了一层纱,却露出更深的迷雾,“老周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查雷朵集团的货?”

“老周”两个字刚出口,肖雅的身体就猛地顿住,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她扶在窗台上的右手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锈迹斑斑的铁框里。山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却遮不住她眼底瞬间涌上来的痛苦——那不是一闪而过的情绪,而是像被闸门拦住的洪水,猛地冲开缝隙,带着血丝的红瞬间爬上眼白,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她咬了咬下唇,直到唇瓣泛白,才硬生生把那股痛苦压下去,只剩下眼底的红血丝还在诉说着翻涌的情绪。

“你还记得老周最后说的话吗?”她的喉咙动了动,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雷朵集团和莲花帮……有批货……下个月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老周牺牲那天的雨又在我眼前铺开,橡胶林的泥泞裹着他的血,他趴在地上,胸口的弹孔还在冒血,手里死死攥着我的警牌,指甲缝里嵌着莲花帮的倒刺纹身碎屑,咳着血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急切。

肖雅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望向厂房外的黑暗,像是能穿透夜色看到那批即将到来的货。“那不是普通的毒品,是用Rkb1改良的新型药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比Rkb1的毒性更强,起效更快——只要注射0.5毫升,三天内就能让人失去意识,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而且查不出任何毒理反应。雷朵集团想把它卖给境外的武装势力,一单就能赚够跑路的钱,到时候留下莲花帮当替罪羊,他们早就铺好了后路。”

“我找你,救你,解你的毒性,”她转过头,眼神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都是为了阻止这批货出境——老周没完成的事,不能就这么烂在泥里。”

“可你还没说清楚!”我往前又走了一步,声音忍不住提高,“你为什么能指挥这里的技术人员?为什么雷朵的守卫都叫你‘肖姐’?没有足够深的关系,你根本不可能在雷朵的地盘上有这么大的权力!”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的睫毛又颤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视线,看向窗外的山风,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后的纹身,像是在掩饰什么。厂房里反应釜的“嗡嗡”声还在回荡,管道里的液体流动声越来越清晰,可此刻,我只觉得空气里的化学气味都变得刺鼻起来,像在提醒我,眼前这个女人的秘密,远比这毒窟更复杂。

肖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侧脸对着我,目光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传来狼的嚎叫声——不是那种充满攻击性的嘶吼,而是带着孤绝的凄厉,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像被山风撕成了碎片,听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山风裹着潮湿的寒气灌进窗户,吹得她的亚麻色碎发贴在脸颊上,露出光洁的下颌线,背影在厂房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肩线微微内收,却又挺得笔直,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兰草——根系紧紧抓着岩石,看似脆弱,却藏着不容撼动的坚韧,任风吹雨打都不肯弯折半分。

她的右手搭在生锈的窗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框上的锈迹,指甲缝里沾了点细小的铁屑,却没在意。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声音裹在风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像长途跋涉后的旅人终于松了口气:“等那批货的事了了,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包括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莲花帮,还有和老周的关系。”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还没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语气软了几分,像之前喂我喝粥时的温和又回来了些许:“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Rkb1的毒性刚被中和,你的神经还很脆弱,再耗下去容易留下后遗症。”她抬手往厂房内侧指了指,那里有一道挂着布帘的门,“里面有休息室,我让厨房煮了小米粥,加了你之前喜欢的南瓜,还温着,先吃点垫垫肚子。”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布帘是深灰色的,和厂房的冷硬风格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道门。再转头看向周围运转的设备:反应釜的“嗡嗡”声依旧平稳,釜身上的压力表指针在0.8mpa处轻微跳动,像精准的心跳;透明管道里的乙醇顺着管壁缓缓流淌,在转弯处形成细小的漩涡,折射着白炽灯的冷光;穿防护服的技术人员们各司其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盯着控制台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均匀得像机器,另外三人则半蹲在反应釜旁,用手电筒照着管道接口,眼神专注得没有一丝游离。

这里像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每个零件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转,生产着能摧毁人性的毒素,而肖雅,就是站在这台机器核心的人——她能让机器按她的指令运行,也能让机器生产出解毒的药剂,这种掌控力,绝非普通人能拥有。

我看着她的侧脸,脑子里翻涌着无数碎片:莲花帮暗室里,她喂我喝粥时会吹凉每一勺的温柔;击毙腥狗时,握枪的手稳得像焊在那里的冷硬;迈巴赫里,她精准注射缓解剂的专业;此刻,指挥技术人员时的权威……这些画面像矛盾的拼图,怎么也拼不到一起。

她既不可能是警方的线人——线人最多能接触到帮派的外围交易,绝不可能深入到核心制毒工厂,更不可能指挥这些签了保密协议的专业技术人员;也不会是军方的卧底——卧底的任务是搜集证据、传递情报,绝不会冒险掌控制毒核心,更不会私自配理解药,这不符合纪律;可她也不是雷朵的核心成员——核心成员只会把Rkb1当控制人的工具,绝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救我这个“外来者”,甚至还给我配专属解药。

她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温柔与冷硬、脆弱与坚韧、掌控与隐忍,全都揉在她身上,像那杯她给我煮的小米粥——温暖的粥底里,藏着能暖胃的南瓜,也藏着让人看不清的秘密。

山风又吹了进来,带着远处的狼嚎,厂房里的化学气味被冲淡了些许,却冲不散我心里的疑团。看着肖雅转身走向那道布帘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而她,就是那个拿着钥匙却不肯立刻打开大门的引路人,只肯在前面慢慢走,让我跟着她的脚步,一点点靠近那个不知道是光明还是黑暗的真相。

那么,肖雅到底是谁?

是打着阻止那批傀儡药剂的幌子,实则利用我搅乱雷朵集团布局的棋手?还是真的想彻底摧毁这个制毒贩毒的毒瘤,哪怕以身涉险也要守住底线的守护者?是因为老周的牺牲心怀愧疚,想替他完成未竟的任务,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目的——比如为了争夺雷朵的控制权,或是为了某个隐藏更深的组织效力?无数个问号像被狂风卷起的乱线,在我脑子里缠成一团死结,越扯越紧,找不到开头,也解不开结尾,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就在我盯着地面的环氧树脂发呆时,肖雅突然转过身来。她手里拿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边角对齐,没有一丝褶皱。“去休息室擦把脸吧。”她的声音软下来,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带着熟悉的温和,和刚才指挥技术人员时那种冷硬的“肖姐”判若两人,仿佛刚才那个站在反应釜旁发号施令的人只是我的幻觉。“我让人在厨房煮了小米南瓜粥,你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好好吃东西,胃里该空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毛巾,指尖先触到柔软的布料——是纯棉的,织法细密,摸上去像云朵般亲肤,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阳光味,不是洗涤剂的化学香,是晒过太阳后布料特有的暖香。这味道太熟悉了,和上次我在暗室里发烧时,她用来给我擦额头的那条毛巾一模一样,连边角的针脚都一样是双线锁边。

我捏着毛巾,抬头看向她。厂房的白炽灯照在她脸上,却没了之前的冷硬,她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眼底的温和像化开的春水,连嘴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可我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其他画面:暗室里,她握枪击毙腥狗时,指节泛白的果断;车库里,她按指纹开迈巴赫时,熟稔的利落;厂房里,她盯着压力表下达指令时,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些画面和此刻的温和重叠在一起,我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醒了——或许,肖雅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某一种人”。

她是藏在暗处的猎手,披着“保姆”的温和外衣潜伏在莲花帮,用喂粥、擦汗的细节麻痹所有人,却在关键时刻亮出爪牙;她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握枪的姿势比边防站的教官还标准,扣扳机的时机精准到毫秒,能在生死一线间救下我;她是懂化工的专家,能看懂反应釜的参数,能调配出Rkb1的解药,甚至能指挥那些专业的技术人员;她还是雷朵集团内部的“自己人”,凭着那本黑色证件和耳后的兰草纹身,在层层关卡间游走自如,把权力的缝隙利用到极致。

而我呢?

或许只是她庞大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一颗能接近莲花帮核心、知道老周线索的棋子。可又不像纯粹的棋子,她会在我咳嗽时立刻递过温水,会把鲈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再夹给我,会在我被腥狗按在地上时毫不犹豫地开枪,会在解毒时特意放慢推药的速度怕我疼。这些细碎的瞬间,带着真实的温度,不是演出来的伪装——演不出挑鱼刺时专注的眼神,演不出擦额头时指尖的轻缓,更演不出看到我中毒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毛巾上的阳光味钻进鼻腔,混着厂房里淡淡的化学气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定。我攥紧了毛巾,指腹蹭过细密的棉线,突然觉得,不管她是谁,不管我是不是棋子,至少此刻,她没有害我——她给了我解药,给了我温暖的粥,给了我一条能擦去疲惫和血污的毛巾。

那些解不开的疑问,那些缠成结的秘密,或许真的要等到那批货的事了了,才能慢慢理清。但现在,我愿意暂时放下纠结,跟着她的脚步走进休息室——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我知道,除了跟着她,我没有别的选择;也因为,她眼底的温和里,藏着一丝我不愿承认的、让人心安的东西。

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一点点吞噬了山间最后一丝光亮。风越刮越猛,卷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灌进厂房的窗户,“呜呜”地嘶吼着,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拍打墙壁。厂房顶部的白炽灯受了风的影响,开始不规则地闪烁——亮起来时,惨白的光把反应釜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暗下去的瞬间,黑暗就像潮水般涌上来,连肖雅的背影都变得模糊,只留下她耳后那枚淡蓝色的兰草纹身,在微光里若隐若现。

这灯光像一个巨大的悖论:既像是绝境里唯一的出口,照亮了脚下的环氧树脂地面,让人能看清通往休息室的路;又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忽明忽暗的光线晃得人眼晕,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阴影里冲出什么东西,把我们拖进更深的黑暗。

我跟在肖雅身后,脚步有些发沉。Rkb1的毒性刚解,身体还带着未散的疲惫,每走一步,右腿膝盖因之前顶过腥狗而发酸的地方就隐隐作痛。左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老周的警牌,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像老周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盯着我有没有忘记他趴在橡胶林里咳着血说的“把货拦下来”,盯着我有没有看清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

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管肖雅是敌是友,接下来的路我都只能跟着她走。暗室里,是她扣动扳机救下我,让腥狗的瑞士弯刀没能刺穿我的喉咙;制毒厂里,是她调出98%纯度的解药,让Rkb1的毒性没能把我变成傀儡;雷朵的关卡前,是她的证件和身份,让我藏在副驾上没被搜出来——我的命是她给的,这条命,现在不仅要活着,还要完成老周没做完的事,而能帮我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她。

只是,这条跟着她的路,到底通向哪里?

是通向光明吗?——像老周生前说的那样,把雷朵集团的毒窟连根拔起,把那批能让人变成傀儡的药剂拦在国境线内,让那些被Rkb1控制的人重获自由?还是通向更深的黑暗?——她利用我搅乱雷朵的布局,最后把我当成弃子,或者带我走进一个比莲花帮暗室更可怕的陷阱?我不敢想,也想不清,只能跟着她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道挂着深灰色布帘的休息室门。

风又刮了进来,掀起布帘的一角,露出里面暖黄的灯光,和外面厂房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我盯着肖雅的背影,脑子里的碎片又开始翻涌:

她耳后那枚兰草纹身,和迈巴赫中控盒上的暗纹一模一样,和她之前连衣裙领口的绣花纹路也分毫不差——这兰草到底代表什么?是某个组织的标志,还是她个人的执念?

老周牺牲前,曾含糊地提过一句“雷朵里有个戴兰草饰品的女人,不好惹”——当时我以为是花粥,可花粥只戴大金链子,根本不碰兰草这类东西。现在想来,老周说的“神秘女人”,会不会就是肖雅?如果是,他们之前认识吗?老周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

还有雷朵集团的傀儡药剂——她能调配解药,能指挥制毒人员,甚至能说出药剂的研发细节,说明她对这东西了如指掌。她是为了阻止它,还是曾经参与过它的研发?如果参与过,又为什么要反过来毁掉它?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明明知道它们属于同一张图,却找不到拼接的接口。我攥紧了手心,掌心里的毛巾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可心里却像被山风吹过似的,凉得发颤。

肖雅推开布帘,回头对我做了个“进来”的手势,眼底的温和又回来了,像暗室里那盏小夜灯的光。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休息室,暖黄的灯光裹住了我,却没能驱散心里的迷茫。

或许,真相就像这山间的夜色,要等到风停雨歇、天亮之后,才能看清楚。可在那之前,我只能跟着肖雅,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一步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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