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会议室里的人是楚睦的那一刹，楚瑶更多的只是惊讶。
她只是顺手把邮件抄送给了“楚睦”，从没想过对方真的能收到自己的邮件。
毕竟，当时输入的邮箱地址，来自“远航”内部网络上的成员公开信息。
一般这个公开的对外联系方式，大概率不是本人常用的邮箱。
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当天就看见了那封邮件，还反应十分迅速的在第二天找上门来。
到这里，楚瑶也只是觉得意外，并没有觉得，楚睦之于她有什么特殊之处。
顶多就是陌生人见面，如果谈判顺利，未来勉强能称呼对方一句合作伙伴。
结果对方上来就是一句“我的女儿”。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女儿”些什么，
但现在，此刻的她，已经没办法再把这个看着就装里装气的老男人，当做陌生人对待了。
伸手拉了拉蒋浔光的衣袖，楚瑶开口：“小蒋哥哥，你先出去吧。”
蒋浔光侧头，眼里有担忧。
“没事。”楚瑶小幅度摇了摇脑袋，“其实是我有事找他。”
“他……”真的是你的父亲？蒋浔光无声询问。
楚瑶嗤笑一声，“可能吧，谁知道呢？”
蒋浔光有些心疼的望着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楚瑶推着往门外走，
她边推，边小声说：“你乖乖在外面等我，晚点我还要去你那边睡觉呢！”
蒋浔光面颊一颤，前一秒心脏还隐隐有些抽疼，这一秒，“咚咚咚”心跳，声如擂鼓，响彻耳膜。
直到听见气动门阖上的机械声，蒋浔光才恍恍惚惚靠在白色舱壁上，
手摸上左胸口，隔着宇航工作服，感受着心脏有力的搏动。
耳边尽是女孩有些娇气的甜甜声音，
囡囡说晚上要去他那边睡觉！
是那种睡觉吧？
一定是的！
……
会议室内。
楚瑶拉开会议桌末尾的椅子，摘下斜挎着背在肩膀上小包，面色平静的在楚睦的正对面坐下。
十人规格的会议室，会议桌并不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将小包摆放在桌面上，楚瑶坐正身体，抬眼对上男人投来的打量目光，语气平淡：“楚先生，你应该已经看过我发给纳威先生的邮件了吧？”
楚睦轻蹙了下眉，那双与楚瑶有些相似的眼睛，出现在他那张带着些书卷气的俊雅脸庞上，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些许精明。
保养极好的修长五指，轻轻敲击桌面，他启唇：“你……对我刚刚说的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楚瑶前倾身体，双手放到桌面上，十指交叉，柔软温和的气息骤然消失，冷淡道：“为什么要感觉到意外？”
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楚睦神色微滞，“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跟什么时候知道的，其实没什么关系，”楚瑶轻摇头，“在我的认知里，并不存在‘父亲’这种东西，
你是人，是鬼，还是狗，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楚睦眼皮轻颤：“……”
头一回被个小辈骂狗，并且这个小辈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楚睦有一刹那的荒谬与不真实感。
根本不怕得罪楚睦，也不在意楚睦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的楚瑶，指尖敲击桌面，
拉回对方注意力的同时，提醒：“我今天过来不是跟你谈生物学上的私人关系的，可以聊正事了吗？”
楚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深深看了一眼与自己面对面而坐的女孩。
不，是女儿。
如果不是因为那封邮件，楚睦不会选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跟她见面。
不是不想见面，而是觉得没必要。
这些年，他看过不少与楚瑶相关的资料，对这个从未养育过的女儿，他的评价从来都是——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作为“远航”的领航人，楚睦可以没有子嗣，却不能有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儿。
普通的头脑，软弱的性格，算不上出挑的学习能力，
不论哪一项，在“远航”这样一个天才聚集的组织里，楚瑶的定位只能是一枚螺丝钉，永远都成不了掌舵人。
不是看不起她的普通，
而是，一旦她的身份从普通医疗研究员，变成楚睦的女儿，
盯着她的眼睛，与盯着他的眼睛，都会要了她的命。
但现在。
楚睦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收到的，有关楚瑶的那些资料的真实性。
这个眉眼与他相似，却像极了秦漪的女孩，只是看着柔软，性格并不似他想的那么软弱。
甚至……脾气有些大。
说话也有点难听。
见楚睦自顾自发呆，楚瑶拧了拧秀眉，出声提醒：“楚先生？”
楚睦下意识“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走神的时间有些长。
搭在桌上的长指微曲，收起发散出去的思维，调整坐姿，“我看了你的那份报告，相关实验数据有实际出处吗？”
楚瑶耿直摇头，“没有，但可以保证真实性。”
楚睦皱眉，“据我所知，你被接回‘远航’之后，所参与的畸变相关的研究课题，并没有这方面的实验内容。”
“哦，那个实验是我在盛海的时候做的。”只不过不是这条时间线。
楚睦目露狐疑，“你在盛海，主要为第三基地的b营医疗所工作，不存在科研相关内容。”
楚瑶：“那只能说明‘远航’在盛海的情报收集工作不行，并不能否定我曾经做过相关实验。”
楚睦：“……”属于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对上楚睦明显带着质疑的目光，楚瑶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假话真说：
“关于这个实验，有两项不可或缺的特殊制剂，是用在我提到的‘畸变预防’阶段的，
并且，这两种制剂的信息只有我知道，我可以拿出来跟你做交换。”
“哦对了，还有‘拉普拉斯妖’，你们应该已经把它送上月球了吧？”
乍听见“拉普拉斯妖”这个名字，楚睦深黑如墨的眼瞳颤了颤，
沉稳无波的声线，终于有了起伏，“你知道‘拉普拉斯妖’？”
楚瑶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生物学亲爹，“既然我能拿‘意识剥离技术’在这里跟你谈判，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拉普拉斯妖’的存在。”
楚睦噎住。
主要是从“深海”交换过来的那只“拉普拉斯妖”子体，一直都被封存在隔绝箱内，
整个“远航”知道“h-EV-009”是什么的人，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心中的惊讶还未消退，楚瑶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年过半百的楚三爷给气出心脏病。
只听她说：“虽然你这个爹当得很烂，但是我对楚迟这个哥哥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