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新城，核心静室。
清风缓缓睁开双眼，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全力调息，道基崩裂的趋势总算被暂时遏制住，神魂深处那丝“空无”道染的侵蚀速度也似乎减缓了一丝，但距离“好转”二字，依旧遥不可及。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琉璃管道中推行沙砾，艰涩而痛苦，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澈而坚定，倒映着静室内缓缓流转的混沌之气。
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玄云子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从外界沾染的淡淡寂灭气息，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不复往日的惫懒，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师父。”清风挣扎着想站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都这德性了还讲究这些虚礼。”玄云子摆了摆手，随意地盘坐在他对面，拿起腰间的红漆葫芦灌了一口，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递过去，只是看着清风，叹了口气，“小子，情况不太妙。”
清风心中一沉，能让师父露出如此神态，必然是极其严峻的消息。“师父，星陨之谷那边……”
玄云子没有隐瞒，将利用“玄光溯影镜”所见，原原本本地道出：魔使通过祭坛构建空间通道遁走，留守魔教徒以血腥献祭积蓄力量，以及那深渊存在隔着时空的可怕感应。
“……事情就是这样。”玄云子沉声道，“魔教所图甚大，那空间通道是关键。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通道的另一端通往何处，以及他们积蓄力量准备做什么。但以你我现在的情况，强行探查星陨之谷无异于送死。”
清风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魔教的动作果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隐秘和高效。他抬起头，看向玄云子：“师父，您之前提及的归墟之眼……”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玄云子正色道，“我与云梦那老乌龟已约定，三日后动身，前往归墟之眼外围，寻找混沌源地，为你疗伤。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归墟之眼……”清风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知那地方的凶险，师父为了他，竟要亲身犯险。“师父，此行之险，远超寻常。弟子……”
“打住！”玄云子直接打断了他，瞪眼道，“少跟老子来这套婆婆妈妈的！你是我徒弟，我不救你谁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道基崩了，或者变成那‘空无’的傀儡？再说了，你小子身负混沌道统，是应对这次大劫的关键，救你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虽然说得粗鲁，但语气中的关切与决然，清风如何听不出来。他心中暖流涌动，不再多言，只是深深一拜：“弟子……遵命。定不负师父所望，竭尽全力，恢复己身。”
“这还差不多。”玄云子脸色稍霁，随即又严肃道，“不过，在离开之前，新城这边，需得做好安排。我走之后，混沌归元大阵虽能自行运转，但若遇强敌来犯，尤其是精通空间之能的对手，恐有被破之危。而且，那个魔教圣女幽月，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清风点头，他明白师父的顾虑。新城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根基，也是监视星陨之谷和支援北境长城的前哨，绝不能有失。
“师父放心，弟子虽实力十不存一，但凭借对大阵的掌控，依托地利，等闲之辈也休想轻易攻破。至于幽月……”清风略一沉吟，“她心神已被寂灭之力侵蚀，但内心深处尚存一丝挣扎。或许……可以从她身上，找到一些关于魔教核心计划的线索，甚至……找到化解寂灭之力的方法。”
“你有分寸就好。”玄云子对清风的判断力还是信得过的，“不过切记，莫要操之过急，更不可轻易解开其封印。那寂灭之力诡异非常，稍有不慎，反噬自身。”
“弟子明白。”
玄云子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行了，你继续稳固伤势，老子去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宝贝，这趟去归墟，得多准备点压箱底的东西。”说着，他晃着酒葫芦，晃晃悠悠地出了静室。
静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清风却无法再静心调息。师父即将为他远赴绝险之地，而他却只能困守孤城，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开始仔细思考如何在自己离开（或无法行动）期间，最大限度地保障新城的安全，以及如何从幽月那里打开突破口。
他首先将神念融入混沌归元大阵。大阵以新城地脉为核心，勾连天地，混沌之气弥漫，自成一方领域。清风作为大阵的构建者和核心掌控者，即便如今实力大损，对大阵的细微操控依然远超他人。
他心念一动，大阵的运转模式开始发生细微的改变。原本均匀分布的混沌之气，开始向着几个关键节点，尤其是镇压幽月的区域、能量核心枢纽以及外围防御屏障处汇聚，使得这些区域的防御力和压制力提升了数成。同时，他调整了阵法对外界能量波动的敏感度，尤其是对空间波动和寂灭之力的感应，确保一旦有异常，能第一时间预警。
做完这一切，清风感觉神魂一阵虚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精细操控，对他现在的负担也极大。
休息片刻后，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下方那被混沌之气封锁的囚牢。幽月……这个关键而又危险的棋子，该如何落子？
强行搜魂风险太大，且可能触及其神魂禁制。常规的审问，以幽月的意志和对魔教的忠诚（或被控制的程度），恐怕也难以奏效。或许……真的只能从“心”入手，利用她内心深处那丝尚未泯灭的挣扎？
清风回忆起之前神念交锋时，幽月意识混乱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回不了头了”、“圣祖的指引”、“归寂中觅生机”……这些话语，似乎暗示着她的行动，并非完全出于自身的邪恶欲望，更像是一种……被引导、甚至带有某种悲壮色彩的“宿命”？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拼凑出幽月，乃至整个魔教高层的真实心态和图谋。
调息良久，待神魂稍复，清风再次分出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不蕴含自身意志波动的神念，如同一点微尘，悄然沉入下方的混沌囚牢。这一次，他并非去沟通，而是去……观察。
囚牢之中，幽月已然苏醒。她依旧盘坐在混沌之气中央，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翻涌不定的混沌气流，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周身那点苍白的寂灭之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与周围磅礴的混沌之气进行着无声而绝望的对抗。
她没有试图冲击封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玉雕。
清风的神念如同无形的眼睛，默默观察着她。他注意到，幽月那空洞的眼神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迷茫与痛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她在挣扎。尽管这挣扎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
时间一点点流逝，囚牢中只有混沌之气流动的细微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幽月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清风通过神念对能量波动的极致敏感，“听”到了那近乎心念的低语：
“……为什么……会是……虚无……”
“……指引……错了么……”
“……不甘……”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如同惊雷般在清风的心神中炸响！
她在怀疑！她在质疑所谓的“圣祖指引”！她在不甘于最终可能沦为“虚无”的命运！
这证实了清风的猜测！幽月并非完全沉沦，她仍有清醒的瞬间，仍在思考，仍在……恐惧最终的结局！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突破口！
但清风并未立刻现身。他知道，此刻的幽月处于一种极其脆弱而敏感的状态，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让她如同受惊的刺猬，重新缩回那由寂灭意志构筑的坚硬外壳之中。他需要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一个能真正触动她心防的契机。
他默默地收回了那缕观察的神念，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对付幽月，不能强攻，只能智取，需要耐心和……契机。
而此刻，他更需要的是恢复力量。只有自身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掌控局面，才能应对师父离开后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他重新闭上双眼，全力引导着微弱的混沌道韵，如同最精密的绣花，一点点修复着元婴与道种上的裂痕，对抗着那如跗骨之蛆的“空无”道染。
静室之外，混沌新城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上，巡逻的修士身影被拉得很长，气氛肃穆而凝重。所有人都知道，主持大阵的清风真人重伤未愈，玄云老祖即将远行，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
暗流，已在孤城之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