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窗棂被天脉树的墨影缠得发暗，林夏蹲在声能仪前，指尖在光屏上划得飞快，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满是数据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痕。十条漆黑的种子影像悬在屏中央，像十颗攥紧的拳头，把孩童的声纹困在核心，每过一刻钟，声纹曲线就往“零”轴缩一分——方才已有个孩童的声纹彻底平了，那孩子睁着空茫的眼睛，连哭都发不出声，只能攥着青芜的衣角，指节泛白。
“不行，净化脉气只能暂时稳住，没法彻底把种子逼出来。”青岚收回按在孩童后颈的手，指尖沾着点淡青脉气，那脉气触到光屏时，种子影像竟往旁挪了挪，像在躲避。他往声能仪里注了些净化脉气，光屏上的声纹曲线勉强弹回半格，却很快又往下坠，“它们太依赖木灵脉气了，净化后的气只能‘吓退’，没法‘根除’。”
沈砚站在窗边，指尖捻着那片沾了淡墨膏的墨叶。方才从慕言住处回来时，他特意摘了片新落的墨叶，此刻放在掌心搓揉，墨色里的死寂气缠上指尖，却被腕间的藏弦轻轻震开——弦线不知何时又缠紧了些，像在主动护着他的脉气。他想起作坊里那截青灰手臂，还有石桌上的藏弦，心里疑窦丛生：对方能悄无声息取走藏弦，又精准放回，定是摸透了藏弦的特性，可这弦是他从凡界带来的私物，连青芜都只知它能储物，外人怎会如此清楚？
“沈砚哥，你看这个！”林夏突然叫出声，把光屏转向众人。她调出无音之种的剖面图层，在种子核心处放大数倍，能看见一缕极细的银线——那是孩童声纹最纯净的部分，正被种子外壳的纹路一点点“织”进自身结构里。“这不是简单的吞噬，是‘融合’！种子在把孩童的声脉变成自己的养分，等融合完了，就算把种子取出来，声纹也回不来了！”
青芜的指尖猛地攥紧，掌心里那片沈砚塞给她的墨叶被捏得发皱。她想起议事堂外百姓举着的声纹拓片，想起那孩子空茫的眼睛，喉间发紧：“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它们把孩子的声脉全吞了……”
话音未落，医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带着风沙气的风卷了进来，吹得纸页哗哗作响。门口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肩上搭着个旧褡裢，脸上刻着几道深纹，像是常年走在风里。他目光扫过屋内的声能仪，又落在沈砚腕间的藏弦上，脚步顿了顿，从褡裢里摸出块巴掌大的木牌，递向青芜：“清门的小丫头？这个给你。”
青芜愣了愣，伸手去接。木牌刚触到指尖，就传来一阵灼热，像是藏着团小火苗。她低头看，木牌上刻着两个古拙的字——“蚀音”，字缝里嵌着点淡金粉末，摸上去糙得硌手。“你是……”
“游声者，走南闯北，靠听声辨脉混口饭吃。”汉子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挤成一团，“三天前在灵界边境见着个老物件，摸着有清门的脉气，就顺道捎来了。方才路过医馆，闻着这股死寂气，就知道你们需要它。”
沈砚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木牌上。那淡金粉末看着眼熟，像是灵界特有的“鸣音砂”，能放大脉气的共鸣。他刚想开口问，腕间的藏弦突然发烫，像是被火燎了下——紧接着，弦缝里“叮”地一声，一颗灰扑扑的小石子从储物空间里浮了出来，悬在半空，绕着木牌转了三圈，发出细碎的嗡鸣。
这石子是他刚穿越到灵界时，在凡界废墟捡的玩意儿，没什么特别，只觉得摸着顺手，就塞藏弦里存着，没想到此刻竟有了动静。沈砚抬手去碰石子，指尖刚触到石面，就被一股熟悉的脉气裹住——是凡界的“地脉气”，带着点泥土的腥甜，和灵界的脉气截然不同，却和木牌上的“蚀音”二字产生了奇妙的共振，木牌上的鸣音砂亮了亮，映得石子表面浮现出几道浅纹。
“凡界的物件？”游声者的眼睛亮了，往前凑了凑，“这石子上的纹路，是凡界‘断音谷’的地脉纹！我十年前去过那儿，谷里的石头都长这模样，说是能镇住邪异的声音。”
断音谷？沈砚心里一动。他穿越前曾在古籍里见过这地名，说那是凡界最西的一处峡谷，谷里常年刮着“哑风”，能吞掉所有声音，却偏偏长着一种叫“鸣音草”的植物，草叶能发出清越的声响，是凡界少有的“声脉制衡”之地。他当时只当是传说，没想到这石子竟真来自那儿。
“这木牌和石子共振，说明灵界的解法，说不定和凡界有关。”林夏立刻把石子的纹路扫描进声能仪，指尖在触屏上快速拖拽对比——断音谷的地脉纹是“横平竖直”的直线，而无音之种的纹路是“扭曲缠绕”的曲线，两者叠在一处，竟像一道锁和一把钥匙，直线刚好能嵌进曲线的缝隙里。“你看！地脉纹能卡进种子的纹路里！要是用断音谷的地脉气，说不定能把种子的外壳撑开，把声纹救出来！”
游声者点点头，从褡裢里又摸出张泛黄的地图，摊在桌上：“这是灵界的‘声脉图’，我在木牌的原主那儿讨来的。图上标着个‘蚀音涧’，就在灵界和凡界的交界，涧底的石头带着断音谷的地脉气——当年那老物件的主人说，蚀音涧是凡界声脉流进灵界的口子，能克蚀声界的邪祟。”
沈砚的目光落在地图上“蚀音涧”三个字上，那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吉他弦符号，和他腕间的藏弦样式一模一样。他指尖抚过那符号，藏弦突然又烫了下，弦缝里浮起颗小小的凡界石子——是他之前随手塞进去的，此刻竟和地图上的符号产生了共鸣，在桌上轻轻滚动，最终停在蚀音涧的位置。
“看来藏弦早就‘认’出这地方了。”青芜看着滚动的石子，心里松了点。从慕言失踪到无音之种难破，他们像被按在迷雾里走，此刻总算抓着了点光亮。
“可蚀音涧在灵界边境，离和声城有三天路程，来回就要六天——距月圆只剩六天了！”林夏突然抬手按在光屏边缘，指腹蹭过上面的距离刻度，语气里带着急，“我们要是现在出发，回来时刚好是月圆夜，万一路上出点岔子……”
“没时间犹豫了。”沈砚把地图叠好塞进袖管，又将石子放回藏弦的储物空间——石子刚进去，弦线就发出一阵清越的颤音，像是在呼应。他转头看青岚：“你留在医馆，用净化脉气稳住孩子们的声纹，再盯着天脉树的动静——要是墨叶落得更快，就用木灵脉气往树干里注，尽量拖到我们回来。”
青岚点头，指尖攥着净化脉谱，指节泛白：“你们放心，我守着医馆，守着和声城。”
“林夏，你跟我去蚀音涧。”沈砚又看向林夏，“你懂声能仪，能帮我测地脉气的纯度；青芜，你带着游声者前辈去藏书阁，查‘蚀音’相关的古籍——游声者前辈见过断音谷，说不定能帮你更快找到线索。”
游声者笑了笑，把褡裢往肩上提了提：“没问题，我这双耳朵，辨得清古籍里的‘声脉密码’。”
青芜捏紧手里的木牌，木牌的温度刚好暖着手心：“那我们分头行动，日落前在医馆汇合——不管查到什么，都得先碰个头。”
沈砚嗯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刚踏出医馆，一片墨叶落在他肩头，他抬手拂去，却发现叶尖沾着点极淡的青灰雾气——和藏弦里蚀声界主残魂的气息一模一样。他猛地回头看医馆的屋顶，黑影一闪而过，带着股腐叶味，和慕言住处巷口的黑影如出一辙。
“小心点。”沈砚压低声音，对身后的林夏递了个眼色。对方显然在跟着他们，从议事堂到慕言住处，再到现在，像条甩不掉的影子，随时等着咬他们一口。
林夏心里一紧，快步跟上沈砚的脚步，指尖悄悄按在声能仪的紧急按钮上——那是她昨晚改装的，能在遇到邪异气息时发出预警。两人刚拐进巷口，声能仪就“嘀嘀”响了两声，屏幕上跳出个红色的气息警示框，显示周围的死寂气浓度突然升高。
“他在跟着我们。”林夏的声音放轻，往沈砚身边靠了靠。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天脉树的墨叶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每一声都像踩在心跳上。
沈砚放慢脚步，腕间的藏弦悄悄松了半圈——他把弦线里存的凡界石子摸出来一颗，握在掌心。这石子带着断音谷的地脉气，能克死寂气，要是黑影敢靠近，说不定能当个出其不意的武器。他故意往巷子深处走，脚步踩得很重，像是没察觉身后的动静。
黑影果然跟了上来，脚步声轻得像猫，落在青石板上几乎听不见。沈砚算着距离，在走到巷子拐角时突然转身，掌心的石子往黑影方向掷去——石子带着地脉气，在空中划出一道淡灰的弧线，却在触到黑影的瞬间被弹开，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没伤着对方分毫。
“沈砚大人，急什么？”黑影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石头，袖管里露出半截青灰手臂，缠着和蚀声界主残躯一样的纹路。他把玩着手里的黑色鳞片，鳞片上刻着个“六”字，“我只是来送个消息——蚀音涧里，等着你们的可不只是地脉气。”
沈砚的手按在藏弦上，指尖往弦里注了点脉气——弦线绷得发紧，像蓄势待发的箭。他盯着黑影的袖管，那截青灰手臂上的纹路在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爬：“你是谁？和蚀声界主是什么关系？”
黑影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股铁锈味：“等你们到了蚀音涧，自然就知道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影渐渐融进巷口的墨影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对了，别忘了慕言——他还在等着你们救呢。”
巷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那枚刻着“六”字的鳞片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夏跑过去捡起鳞片，指尖刚碰到，声能仪就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死寂气浓度瞬间飙到峰值。
“这鳞片有问题！”林夏赶紧把鳞片扔在地上，指尖沾着点青灰雾气，烫得发疼。
沈砚蹲下身，用藏弦裹着鳞片捡起来——弦线碰到鳞片时，发出一阵尖锐的颤音，像是在排斥。他把鳞片塞进藏弦的储物空间，弦线立刻缠紧，将鳞片牢牢裹住：“是影族的‘引煞鳞’，能引死寂气过来。他故意留下这个，是想让死寂气跟着我们到蚀音涧。”
林夏垂眸看着地上的划痕，声能仪还在嗡嗡作响。对方像算准了他们的每一步，从无音之种到蚀音涧，再到慕言的失踪，每一步都在往陷阱里引。可他们没得选，蚀音涧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就算是陷阱，也得往里跳。
“我们还去吗？”林夏抬头问，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灰尘。
沈砚站起身，目光望向灵界边境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淡淡的青灰，像是被死寂气染了。他攥了攥腕间的藏弦，弦线的温度刚好暖着手心，像是在给人力量：“去。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得把地脉气带回来——孩子们等不起，和声城等不起。”
两人快步出了巷子，往灵界边境的方向走。天脉树的墨叶还在落，可落在肩头时，沈砚却觉得没那么沉了——他想起青岚在医馆里坚定的眼神，想起青芜攥着木牌的模样，想起游声者递出地图时的坦然，心里的底气一点点聚了起来。
他们不是孤军奋战，和声城的百姓在等着，医馆里的孩子在等着，失踪的慕言也在等着。就算前路是陷阱，就算月圆之夜危机四伏，他们也得闯过去——为了那些还能发出声音的孩子，为了还没全墨的天脉树，为了和声城的每一缕清气。
而此刻，藏书阁的深处，青芜正跟着游声者翻着积灰的古籍。书架上的书大多刻着声纹，指尖一碰就能发出声响，可此刻却静得可怕，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游声者突然停在一个书架前，指尖在书脊上划了划，抽出本封面写着《蚀音秘录》的古籍：“找到了，你看这个。”
青芜凑过去，只见书页上画着蚀音涧的地形图，涧底有块巨大的“蚀音石”，石上刻着和木牌一样的“蚀音”二字。旁边的注释写着：“蚀音石藏凡界地脉气，能克蚀声界之种，然需‘凡界声脉引’——非穿越者之脉，不能启。”
穿越者之脉？青芜心里猛地一跳，抬头看向游声者：“沈砚哥是穿越者！他的脉气能启动蚀音石！”
游声者点点头，又翻了一页，上面画着个熟悉的符号——是沈砚藏弦的样式，旁边写着：“凡界弦器，储物藏音，为引脉之钥。”
青芜攥紧手里的木牌，木牌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古籍上的符号。她想起沈砚腕间的藏弦，想起浮出来的凡界石子，想起那声清越的颤音——原来从一开始，藏弦就不只是储物的载体，它是打开蚀音石的钥匙，是救和声城的希望。
“我们得赶紧告诉沈砚哥！”青芜把古籍合上，往医馆的方向跑。阳光透过藏书阁的窗棂，落在她身后的书页上，那枚藏弦符号在光里亮了亮，像是在无声地指引着方向。
而蚀音涧的方向，沈砚和林夏已经踏上了灵界的土地。路边的草木开始发黄，带着股死寂气，远处的蚀音涧隐约可见，像道裂开的伤口，横在灵界和凡界的交界。沈砚腕间的藏弦突然发烫，弦缝里的凡界石子又浮了出来，悬在半空，往蚀音涧的方向飘去——那里有他们需要的地脉气，有救孩子的希望，也有藏在暗处的陷阱，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往前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