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轩,地下溶洞核心区域——“万象厅”。此处穹顶高阔,天然形成的石笋、石幔如同玉柱琼帘,中央一方巨大的石台平滑如镜,四周环绕着地下河引来的潺潺溪流,水汽氤氲,映照着壁上镶嵌的无数夜明珠与长明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地下世界特有的神秘与庄严。
此刻,万象厅内人头攒动,气氛肃穆。除了听雨楼本身的核心成员、各地暗桩首领,新近表态支持的金破山、李逵、韩无影及其部分亲信骨干亦赫然在列。更有许多闻讯赶来、或主动投靠、或持观望态度的江湖帮派代表、独行高手,林林总总,不下百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台中央那道孑然而立的白色身影上。
林清音依旧是一身素衣,脸色因连日的操劳与旧伤未愈而显得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竹。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刻意释放气势,却自有一股沉静如海、令人心折的气度自然流露。怀中古镜传来的、关于北方沈墨那令人心悸的危机感,以及京城陆惊澜身陷囹圄的担忧,都被她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面上不露分毫。
顾砚之作为司仪,立于石台一侧,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溶洞中回荡,清晰地阐述了当前幽冥殿勾结外虏、荼毒苍生的严峻局势,以及听雨楼秉承先辈遗志、欲整合江湖力量、共抗大劫的宗旨。最后,他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值此危难之际,群龙不可无首!老朽与听雨楼众同仁,一致推举身负前朝正统血脉、仁心侠骨、智勇双全的林清音姑娘,为我等盟主,执掌‘听雨令’,号令群雄,匡扶天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厅内一片寂静。支持者目光热切,观望者眼神闪烁,亦有少数人面露不屑或质疑。整合江湖,谈何容易?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年轻、且重伤未愈的女子?
“俺老金第一个赞成!”金破山声若洪钟,打破沉寂,他上前一步,对着林清音抱拳躬身,“镇远镖局上下,愿奉林楼主号令,刀山火海,绝无二话!”他性情刚直,一旦认可,便毫无保留。
李逵笑眯眯地出列,圆滑却坚定:“洞庭水寨,愿附骥尾。林楼主医术通神,智计超群,更是心怀苍生,实乃我辈楷模。”他话语间,已将林清音的地位拔高。
韩无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上前,与金、李二人并肩而立,其态度不言自明。巴山剑庐的沉默支持,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这三位重量级人物的表态,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波澜。许多原本观望的势力代表纷纷出声附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心服。
“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角落响起。众人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蜡黄、眼神阴鸷的中年汉子越众而出,乃是江南一带以手段狠辣着称的“七煞帮”帮主崔百煞。他斜眼看着林清音,冷笑道:“整合江湖?就凭一个黄毛丫头?谁知道你这前朝公主的身份是真是假?谁知道你是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利用大家为你前朝复辟卖命?再说了,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那锦衣卫的陆惊澜因为你下了大狱,生死不知,凭什么让我们信你能带领大家对抗幽冥殿和朝廷?”
这番话极为刁钻恶毒,直指林清音身份的可疑、能力的不足以及当前的困境,瞬间让场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的目光再次变得游移起来。
顾砚之脸色一沉,正要呵斥,林清音却微微抬手阻止了他。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崔百煞,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崔帮主所言,不无道理。”
众人一愣,没料到她竟会承认。
林清音继续道:“清音年幼德薄,确无显赫功绩足以服众。前朝血脉,非我所求,亦非倚仗。今日站在这里,并非以公主身份号令诸位,而是以一个不忍见山河破碎、同胞罹难的普通人的身份,请求诸位,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渐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能力……清音不敢妄言必胜。但我可以承诺,但凡盟约所在,我林清音,必身先士卒,福祸与共!但凡伤我同盟一人者,虽远必究!但凡投敌叛盟者,天涯海诛!”
她没有施展武功,没有炫耀智谋,只是用最朴实也最坚定的语言,许下了承诺。同时,她暗中运转《天音秘卷》中心法,一丝若有若无、却仿佛能直抵人心的奇异韵律,随着她的声音悄然扩散,抚平着场中躁动的情绪,增强着她话语的信服力。
“至于陆大人……”林清音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的恩义,我铭记于心。他的公道,我必亲手讨回!东厂曹无咎,幽冥殿妖人,所有祸乱天下、残害忠良之徒,终将付出代价!”
这番话,掷地有声,配合那玄妙的音律心法,竟让在场大多数人,包括一些原本心存疑虑者,都不由自主地心生信服与激昂之情。
崔百煞还要再说什么,韩无影忽然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杀气,没有警告,只是平淡的一瞥。崔百煞却瞬间如坠冰窖,仿佛被无形的剑意锁定,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煞白地退了回去,不敢再发一言。
“我等愿奉林楼主为盟主!”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愿奉林楼主!”
“同心协力,共抗外侮!”
……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起来,最终形成浩大的声浪,在万象厅中回荡,震得穹顶的钟乳石都微微颤动。
顾砚之适时上前,双手捧起一枚古朴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雕刻细雨润物之景,背面则是一个苍劲的“令”字。这正是听雨楼最高权力的象征——听雨令!
“请盟主接令!”顾砚之躬身,声音激动。
林清音看着那枚沉甸甸的令牌,仿佛看到了无数先辈的期望,看到了沉沦的江山与流离的百姓,也看到了沈墨决绝北去的背影与陆惊澜牢狱中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听雨令。令牌入手冰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当她握住令牌的刹那,怀中青铜古镜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镜面上那代表沈墨的、被黑暗吞噬的区域边缘,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呼应着什么。
她高举令牌,面向众人,清丽的面容在明珠光辉下宛如玉雕,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遍全场:
“承蒙诸位信任,清音愧领此令!自今日起,我林清音与听雨楼,与在场诸位,与天下所有心怀正义之士,歃血为盟,生死与共!”
“荡平妖邪,还我河山!”
“日月昭昭,此心可鉴!”
“荡平妖邪,还我河山!”台下众人齐声高呼,声浪如潮,气势如虹。一个新的联盟,一个以林清音为核心的势力,在这一刻,正式登上了乱世的舞台。
就在这盟约初立、群情激昂之际,一名听雨楼弟子神色仓皇地狂奔入内,也顾不得礼仪,急声喊道:
“盟主!顾老!不好了!”
“刚刚收到消息,‘血手’曹无咎亲率东厂精锐,联合了‘七煞帮’等几个依附东厂的江湖败类,已突破我们外围三道防线,正朝着墨韵轩杀来!”
“而且……他们队伍里,有一个戴着青铜鬼面具的黑衣女子,武功诡异绝伦,我们的人……挡不住!”
林清音瞳孔骤缩!
曹无咎竟敢直接攻打墨韵轩?那个黑衣女子又是何人?
危机,竟在她接任盟主的瞬间,以最猛烈的方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