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的左眼里，那簇人类的光像火柴头擦过磷面，“啪”地窜起。
迈克悬在引爆器上的手指突然抖了抖。
模板里史基的嗤笑还在嗡嗡作响，但此刻他听见的不是老海贼的嘲讽，而是三天前在医疗舱里，玛莉用机械臂捧住他递来的热可可时，金属关节与陶瓷杯相碰的轻响——那声音里藏着某种笨拙的、渴望温暖的震颤。
“光...羽毛...”玛莉的机械喉舌又发出模糊音节，未改造的右手却像藤蔓般缠住他手腕，指甲在他战术服上勾出细微的纤维断裂声。
这双手本该是冰冷的，此刻却带着体温，像被阳光晒过的礁石。
倒计时跳到01:58。
防爆门的液压杆发出濒死的哀鸣，天花板的碎渣砸在迈克后颈的船舵疤痕上，烫得他瞳孔骤缩。
史基的模板突然翻涌，金芒顺着脊椎窜上太阳穴，他仿佛看见年轻时的史基踩着漂浮的军舰，用斩舰刀挑开敌人咽喉前的瞬间——那老疯子说过，狮子的爪子要永远比猎物的心跳快半拍。
但此刻猎物不是敌人，是个被改造成兵器的姑娘。
“我们带她走。”迈克咬碎后槽牙，引爆器“咔嗒”收进战术腰带。
他扯开外套裹住玛莉机械臂的动作突然顿住——那截金属关节上，不知何时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像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裂的。
小杰克的呼吸声陡然粗重：“防爆门还有一分钟完全闭合，安全通道的电磁锁需要三十秒破解——”
“不用破解。”迈克拽起玛莉的未改造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拍了拍小杰克后背，“你去控制台切断主电源，系统瘫痪的三秒足够我用飘飘果实造个幻象。”他盯着墙上的监控探头，眼尾的金纹随着霸气运转亮起，“让他们以为玛莉还在原地。”
小杰克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翻飞，额角的汗滴砸在金属按键上。
他扯断最后一根数据线时，警报声突然卡壳，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
迈克的左手泛起淡金色光雾，地面的阴影里缓缓升起另一个玛莉——机械臂低垂，左眼的人类光熄灭，右脸挂着和全息影像里一样的傻笑。
“走！”迈克扛起玛莉，她的机械腿在他腰间磕出淤青，却比想象中轻。
三人刚冲进后门通道，身后就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雷蒙德的清除部队到了。
“中将阁下，目标还在控制台区域！”守卫的喊话透过防爆门缝隙钻进来，迈克瞥了眼腕表定位，通风管道入口在地下三层，而他们此刻在五层。
“跟我来。”他踢开消防栓后的铁板，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三个月前维修时摸的路线，雷蒙德不知道。”
通风管道窄得像棺材，玛莉的机械臂不断刮擦管壁，火星子溅在迈克后颈。
小杰克在最后推他后背：“快！他们破解幻象最多三十秒！”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重物坠落声——是自动防御系统的机炮，正沿着走廊疯狂扫射。
“抓紧！”迈克激活半觉醒的飘飘果实，三人脚下的金属隔板突然浮起十公分，摩擦声骤然减弱。
玛莉的头垂在他颈窝，未改造的右手突然攥紧他的领口，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
他低头，正撞进那双机械右眼里——红色的数据流突然紊乱，浮现出零星画面：雪地里的烤红薯摊、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戴鸭舌帽的男人把她抱上自行车。
“那是...”迈克的呼吸一滞。
“砰！”通风管道前端突然炸开个窟窿，冷冽的海风灌进来。
小杰克扒着缺口边缘喊：“到地下仓库了！”迈克弯腰钻出去的瞬间，玛莉的机械左腿“咔”地断裂，露出里面缠着蓝丝带的齿轮——那是用儿童发带改的。
警报声突然变调，雷蒙德的声音从广播里炸响：“所有单位注意！目标携带‘红眼07号’进入地下仓库，立即封锁港口！”
小杰克拽出腰间的信号枪：“我去引开巡逻艇，你们从暗礁区走！”他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喉结动了动，“记得风车村的樱花...开得早。”
迈克把玛莉塞进渔船底舱时，她的机械左眼突然剧烈闪烁。
他刚要检查，就听见她用人类的声音——不是机械喉舌，是真正的、带着童音尾音的嗓音——轻轻说：
“爸爸...别松开我的手。”
渔船随着涨潮摇晃起来，玛莉的头歪在他膝头，机械右眼的数据流里，雪地里的烤红薯摊正在融化。
渔船底舱的木板被海浪拍得吱呀作响，玛莉搭在迈克膝头的机械左臂突然剧烈震颤。
金属关节发出扭曲的呻吟，原本缠着蓝丝带的齿轮迸出几点火星——那截被儿童发带裹住的机械部件，此刻正像活物般抽搐。
“不能逃……任务未完成……”她的机械喉舌突然切换成冷硬的电子音，未改造的右手猛地掐住自己脖颈，指甲在皮肤上抠出月牙形血痕。
机械左眼里的人类光焰忽明忽暗，像将熄的烛火被风反复拉扯。
“安娜！”小杰克扑过来攥住她的手腕。
这个总爱歪戴军帽的新兵此刻眼眶通红，拇指用力摩挲她手背上淡粉色的旧伤疤——那是三年前在北海小渔村，他替她挡住醉汉的酒瓶子时，碎玻璃划下的印记。
“是我，阿杰！还记得吗？我们在风车村看樱花，你说想当卖烤红薯的老板娘……”
玛莉的机械右眼数据流骤然沸腾。
雪地里的烤红薯摊、扎羊角辫的女孩、戴鸭舌帽的男人——那些被改造程序覆盖的记忆碎片，正顺着神经接口往外涌。
她掐自己脖子的手松了松，机械臂却仍在不受控地举起，指尖的激光刃“嗡”地弹出半寸。
“迈克！”小杰克抬头，额角的汗滴砸在玛莉手背上，“她的战斗模块在重启！我需要三十秒唤醒情感核心——”
“他们到了。”迈克贴着舱壁的耳朵动了动。
头顶传来皮靴碾过碎玻璃的脆响，至少有十五人组成的搜索队正沿着甲板逼近。
他扯下战术腰带里的荧光标记笔，在舱门内侧画了道醒目的箭头——指向仓库西北角堆着报废鱼雷的区域。
“带着安娜从侧门走，通风管道出口有我藏的救生筏。”迈克把玛莉未改造的手塞进小杰克掌心，指腹在她腕间的蓝丝带上轻轻一按，“记得，数到七再启动机械腿的备用能源，雷蒙德的人装了信号追踪器。”
小杰克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迈克拍了拍后背。
这个总爱用吊儿郎当掩饰锋芒的新兵突然挺直腰板，像棵在暴风中扎根的树：“如果我没到……”
“你会到。”迈克抽出腰间的斩舰刀，刀鞘在舱壁上磕出清响，“因为你欠我三箱朗姆酒，上次在禁闭室说的。”
小杰克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他抱起玛莉时，她的机械臂突然垂落，激光刃“叮”地掉在地板上。
未改造的右手却悄悄勾住他的衣领，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舱门被撞开的瞬间，迈克的身影已融入阴影。
他反手甩出三颗闪光弹，在追兵眯眼的刹那激活飘飘果实——左侧货架上的铁桶“呼”地浮起，精准砸向最前排举着冲锋枪的士兵。
分身术的淡金色光雾里，另一个“迈克”正顺着通风管道往西北方向狂奔，脚印在积灰的地面上印出清晰的鞋纹。
“追！别让他跑了！”队长的吼声响彻仓库。
十五人分成两队，七人追向西北方的假目标，剩下八人举着探照灯往底舱逼近。
迈克贴着货架后屏息。
他能听见自己肩背的船舵疤痕在发烫——那是金狮子模板在预警危险。
当第八个追兵的皮靴踏过他藏身处的阴影时，他突然旋身出刀。
斩舰刀裹着初级武装色霸气劈断对方的枪托，反手用刀背砸在颈侧——足够让这家伙昏迷，又不致命。
“报告！目标在西北角！”对讲机里传来假目标被“击中”的杂音。
迈克扯下追兵的战术背心套在自己身上，沾血的手掌按在墙上的应急灯开关上。
红光骤然亮起的瞬间，他瞥见仓库尽头的侧门——小杰克的影子刚闪进去，玛莉的机械右腿在门框上擦出一溜火星。
“砰！”
穿甲弩箭破空的尖啸比疼痛先抵达。
迈克本能地侧转身体，箭头却还是穿透了左肩。
灼热的刺痛从锁骨蔓延到指尖，他踉跄两步撞在货架上，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活捉迈克·布莱恩特。”雷蒙德的声音从头顶的广播里炸响，带着中将特有的沉稳压迫感，“他的模板对海军有大用。”
迈克咬着牙拔出箭矢。
鲜血顺着战术服的裂口往下淌，在地面积成暗红的小潭。
他抬头看向高处的监控探头，眼尾的金纹因霸气运转亮得刺眼——雷蒙德一定在指挥部盯着这里，盯着他流血的肩膀，盯着他踉跄的脚步。
“看来，我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想要什么。”迈克捂住伤口，嘴角泛起冷笑。
他故意放慢脚步，让探照灯的白光追上自己后背。
货架在他的飘飘果实能力下微微浮起，像随时会坍塌的多米诺骨牌。
仓库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得清晰。
迈克能听见小杰克的救生筏发动机启动的轰鸣，能听见玛莉用童音哼着走调的儿歌——那是属于安娜的，未被改造程序侵蚀的声音。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把斩舰刀换到左手。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十五支枪口在探照灯下闪着冷光。
而他，正等着他们围上来。